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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 第41节

作者:未知
“真不认识?”张元再问。 高小六问:“這是什么人?是死在我們店的死者嗎?”說着一叉腰,“這分明是有人跟我們会仙楼有仇,天天跑這裡死,败坏我們生意,我要去告官——” 张元将画像一收:“告诉你爹去吧!還告官。” 說罢转身就走,差役们呼啦啦跟随。 身后高小六愤愤跟赌坊管事唠叨着要去告官,认为有人看他手气好,故意死在他店裡,跟他捣乱:“就是不想让我赢钱。” 为了不让你赢钱,有人特意寻死,也不至于……事扯着嘴角笑,也不好反驳,毕竟這也算是半個主家。 正听高小六胡扯着,就见向门外走去的张元猛地转過身,一個箭步冲回来。 管事和高小六都還沒反应過来,张元已经一個俯身掀起了高小六的衣袍 高小六发出一声尖叫“非礼啊——” 管事不知道是被尖叫吓的一哆嗦,還是被张元的动作吓的。 這這這难道真是非礼? “你为什么穿草鞋?”张元抓着高小六的衣袍,沒理会他的尖叫,指着他露出来的腿脚冷冷问。 管事低头看,看到高小六金丝银线裤,云纹珍珠镶边袜,以及一双,草鞋。 草鞋。 這种低贱穷困的人才穿的草鞋。 這個京城穿着金银坐在金山银山把钱不当钱的浪荡子为什么会穿草鞋。 张元看着高小六,再次问:“高小六,你为什么穿草鞋?” “我穿草鞋怎么了?”高小六将脚抬起来,几乎踢到张元鼻尖,“我爹一向教导我要勤俭持家,我穿草鞋表示孝心不行嗎?” 张元看着近在鼻尖的草鞋,伸手就抓下来,身形微微一僵,這草鞋——根本就不是草鞋。 昏昏室内光亮闪過,照出编草下金灿灿的脉络,這外表是草,内裡却是金丝! 這浪荡子!一天到晚玩得什么花样! 张元站直身子,狠狠瞪了高小六一眼,将草鞋扔回去,转身大步而去。 “看上小爷的鞋了?”高小六還在后边大呼小叫,“小爷大方的很,别說鞋子了,這衣服也给你——” 他說着就脱衣服。 赌坊的管事忙拦着劝“六爷六爷,走了走了,人走了。” 张元已经离开了。 高小六呸了声,指着门口骂:“什么玩意!竟然非礼我!人真的好看真是麻烦!” 赌坊管事汗颜,這倒也不至于。 “六爷,這张元的确有毛病,最近到处抓穿草鞋的人。”他忙解释,虽然他也在赌坊,但沒有与世隔绝,最新的消息都知道。 高小六将草鞋用力在脚上踩了踩:“穿草鞋還有罪了,我就穿,我就穿,把我抓走啊。” 赌坊管事忍不住低头看,心想,你穿的這個也不能叫草鞋了,叫金草鞋。 …… 赌坊管事离开了,這间暗室恢复了安静。 高小六靠坐在椅子上,脚放在桌案上,草鞋晃动,昏昏灯下闪闪发亮。 他的神情沒有了愤愤,转动着手裡的骰子:“先是抓穿草鞋的,此时又发现這個伶人,动作够快啊。” 知客說:“這伶人是個新手,什么都不懂,一路莽莽撞撞留下不少痕迹,当时杀人,如果不是咱们给遮掩,他早就被抓了,现在被发现也不奇怪。” 說到這裡微微皱眉。 “不過,霍莲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要指点這個张元来?” “霍莲。”高小六舌尖上滑過這两個字,几分寒意,“当然是为了打草惊蛇出,放饵钓我們。” 這么多年在天子脚下,他们活的悄无声息。 只要他们不出现,就沒有人能察觉到,但 高小六将桌子踹了一脚。 “东堂那個乡下人!” 那個无知的莽撞的伶人,竟然到京城来杀人,還大咧咧的要沾着死者的血写下杀人者死 他当时看到那场面,想要把這個伶人跟刘秀才一起勒死。 虽然他亲自写了认罪书,将刘秀才的死变得合规矩又隐秘,但他知道,這件事逃不過霍莲的眼。 “他不自己动手,是知道我們警惕他,让京兆府来以抓凶徒的名义办案,就能让我們又紧张又放松警惕。”高小六說,将脚放下来,“紧张是因为暴露了行迹,放松是京兆府這些官差能糊弄過去,所以我們就敢做一些来引导掩盖,而霍莲,就在后边盯着,我們只要一有更多的动作,他就能抓到我們。” 知客点点头,看了眼一旁的方向:“那個伶人关好了,接下来我們也会谨言慎行。” 话音落,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三长三短。 一個杂役装扮的人轻轻推门进来。 “六爷。”他低声說,“西堂,发了消息。” 西堂又发消息了?高小六微微皱眉,先前知客說過,前些日子,西堂来消息问京城动向。 西堂应该不像东堂那個伶人一般粗莽无知,打听了消息,知道京城动向不对,会继续装死。 “又要问什么?告诉他们,官府开始查穿草鞋的了,让他们小心点。”高小六沒好气說。 杂役沒有应声是离开,而是神情有些古怪,說:“六爷,西堂不是来问消息的,他们送来了分财账,以及应诉令。” 一向波澜不惊的知客脸上都浮现惊讶。 天下墨者有财相分,以东西南北分堂掌财,然后汇集到京城。 自小在天下墨者财物汇集之所长大,钱对高小六来說,都看吐了。 分账册更是经手无数。 当然,那是以前,這种分账汇来也已经断绝五年了。 当然,就算如此,一個西堂的分账数额,对高小六来說,小到看不到眼裡。 钱不重要也不是关键,关键是,应诉令。 “接诉求,尽心竭力,分忧解难。”高小六念纸條上內容,手指一撮,纸條碎烂。 他看向知客。 “西堂是不是疯了?” “也不看看這什么时候?” “他们是不想活了?” “不止他们自己不想活了,這還是要招呼大家一起去死嗎?” 第20章 四方传 震惊的不止是坐在赌坊裡的高小六。 有田间劳作的身材高大,面色淳朴的农夫,看着地上枯草摆出的印记,忘记了挥动锄头。 有城镇酒楼后厨满头大汗的厨子,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店伙计递来的菜单木牌,似乎看到什么震惊的菜肴,脸上的汗流进眼睛裡都忘记眨眼。 有坐在私塾裡的中年文士,丝毫不在意课堂裡互相打闹的孩童,握着书卷似乎看入迷,直到看的眼睛发疼,不得不抬袖掩面揉眼。 有蹲在街上乞丐,捧着好心人扔来的半块饼子,不知是太久沒有见到新鲜的食物,迟迟舍不得送进嘴边,直到旁边的乞丐看不下去了,要来抢,他才狼吞虎咽,噎得眼泪都落下来。 有站在城门等候核查的独行人,风尘仆仆,看着墙上贴着的官府缉捕文书,似乎对其上人鬼难认的画像看入迷,深秋的风将他遮掩头脸的帽子吹飞了也沒察觉。 有倚在青楼门口买花的女妓,似乎对满篮子的花不知如何選擇,呆呆出神,毫无招待客人的灵动。 …… 虽然董娘子不要七星晚上熬夜赶工,但玲珑坊除了给租房子,還给了充足的灯油,因此晚上的屋宅裡灯火通明,窗棂上倒映着绣架前穿针走线的女子身影。 当然,如果有人真走进屋内的话,就会看到灯下坐着的女子不是七星,而是婢女青雉。 青雉倒也不是装样子,她在按照七星的指点练习绣技,生疏笨拙,但认真专注。 作为杏花山七星小姐的婢女,她也要像小姐那样手巧,必要的时候能助力小姐,哪怕只是做替身,为小姐掩护。 如意坊的工坊内,亦是灯火通明。 跟捏着绣花针不同,這裡的七星束扎衣袖,手裡握着一把长刀锯,脚踩着踏板,躬身将木板锯开。 木屑的味道充斥鼻息间。 魏东家站在一旁,用轮车固定好身体,双手托着一块木料眯眼看,不时拿起笔在上做标记。 虽然這一架轮车是七星做,但魏东家要跟着学,争取接下来自己能亲自打造轮车。 墨门从不吝啬技艺,只要想学,倾囊相授。 陆掌柜也在一旁,不過他不是木匠,对匠工技艺不感兴趣,如同在账房一般,看着桌案前上的册子,手裡摆弄着算筹。 “截止目前,一共收到二十個回应。”他說,忍不住感慨,“真是沒想到,原来還有這么多人在。” 上一次是问京城,京城有回应,其实也沒太大意外,虽然魏东家对京城刻薄,但其实大家也都是這样认为,京城的堂口自然比其他地方要活得好一些。 這一次他们则是四面八方发消息。 竟然也得到了回应。 “不過,都是表达惊讶和询问的,诉求并不多。”陆掌柜收起感慨,說,“只有几個,而且——” 他的脸色凝重。 “京城那边說,官府已经察觉,正在严查,让我們安稳些。” 虽然魏东家觉得京城說的对,但還是哼了声:“他们也沒安稳啊,凭什么管我們。” 陆掌柜不理会魏东家,看着七星:“七星小姐,形势的确严峻,還要让這個家活起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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