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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落日出逃

作者:蔼柚
小组六人忙了整整三天,才将寒假社会实践的作业完成,之后就沒再见面。

  陆茶栀长大后第一次在回家老宅過年,年味很淡,感情也淡,远不及杉城的小镇。别墅外面挂上了大红灯笼,除夕夜裡,陆茶栀在主楼的客厅陪家人一起看了春晚。

  老人家熬不得夜,十点钟就关了电视。陆茶栀回到副楼二楼自己的卧室,外面传来烟花的声音,她拉开窗帘,看见远方的夜空中炸开一朵接一朵的烟花,五光十色,将别墅庭院映得通亮。

  十二点的时候,她的手机上准时收到新年祝福。来自亲戚朋友同学的都有,五班班群裡也在发红包,抢到运气王的人进行接力。

  [罗元诚]:我就不发红包了啊。我已经帮大家把从今天起七天内全国高速的通行费都交了,大家春节出行旅游带着家人亲戚都是非常方便的。不要问我花了多少钱,那不重要,我五班的好兄弟好姐妹们幸福、开心最重要。

  [易卓]: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僵尸吃掉了?

  [班长-明诺]:你真的像是有什么疾病一样。

  [姜卫昀]:十一年寒窗苦读沒冻死你那真是太可惜了呢。

  陆茶栀滑到和许佑迟的聊天框。

  五分钟前,两人互道新年快乐后,许佑迟问她在干什么。

  窗外的烟花已经不再绽放了,热闹在網络上狂欢,寂静在深夜裡蔓延。

  陆茶栀回:在窗边看月亮。

  许佑迟沒再回复。

  她从吊椅上起身,想拉上窗帘躺到床上,突然收到许佑迟传来的一张照片。

  是月亮,萦绕着又淡又薄的云雾。

  他說:我們看的是同一個月亮。

  ……

  正月十五元宵一過,伴随着开学返校,春天在校园裡悄然降临。一场春雨過后,粉嫩的樱花盛开于枝桠,娇弱的花瓣也落了满地。

  四月中旬,黎城的气温和铁栅栏上的蔷薇藤蔓一起缓慢爬升。

  周一傍晚,陆茶栀吃完晚饭,和白雨瑶聊了会儿天,伏在课桌上叹息。

  许佑迟接了两杯热水回教室,刚坐到座位上,随口问:“怎么了?”

  “想看电影。”

  陆茶栀从课桌上抬起头,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就是明天要上的那個《虚名画家》,我喜歡的一個画家還客串了的。我真的好想去看,但是离周末還有四天。”

  电影是部外国的侦探悬疑片,全球统一上映,中国的首映時間是周二的凌晨零点。

  电影的主演阵容名气很大,還請了当代知名油画家希尔伯特客串,即使是在工作日,首映场的票也很早就售罄。

  陆茶栀一开始就沒抱要去看首映的期望,但一想到還有四天才能看到电影的剧情,甚至還可能在這几天之内就被学校裡去看了电影的同学剧透的一干二净。

  這种感觉,就,很煎熬。

  等待這两個字,太漫长了。

  陆茶栀从桌洞裡摸出物理作业,试图用试卷带来的折磨击败烦闷。

  许佑迟手裡的的手机屏幕亮着,他转過来,问她:“真想去看?”

  陆茶栀随手写下一個数字,用鼻音懒懒嗯了声,“想啊,我从前年就开始期待這個电影了。”

  “晚上我带你去。”

  “?”陆茶栀笔尖一顿,略微诧异地抬眸,“今天晚上?你买到票了嗎?”

  许佑迟沒回答,只看着她的眼睛,“去嗎?”

  静默過后,陆茶栀轻轻弯起唇角。

  “去呀。”

  “晚自习下课回宿舍换下衣服。”许佑迟低下眼,手指轻敲着屏幕,“十点半,我在篮球场等你。”

  陆茶栀最初提到這部电影名字的时候,许佑迟就隐约感觉有点耳熟。

  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在朋友圈裡,二表哥秦齐昨天发的一條。

  ——【分手了结束了封心锁爱了,再也不可能跟坏女人谈恋爱了。低价出售两张《虚名画家》电影票,后天的零点首映场。看感情可小刀,感兴趣私。】

  许佑迟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這條朋友圈,秦齐似乎忘了屏蔽家人。

  他在底下看到了赵蔓的点赞和评论。

  [mom]:怎么又分手了呀?谈恋爱是要认认真真的,阿齐這样子是不行的喔。

  [秦齐]:三姨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等许佑迟下一次打开朋友圈,這條动态已经消失不见。他還听见了秦齐破天荒

  地,主动给赵蔓打来电话,在另一头痛心疾首地忏悔,求着赵蔓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他爸妈。

  许佑迟刚才听陆茶栀說完,就在微信裡问秦齐那两张电影票還在不在。

  秦齐秒回:【在呢,怎么了?你要跟别人去看嗎?】

  昨天,他那條卖票的朋友圈发出来還沒五分钟就刪除了,私聊他的大有人在,但无一例外,全是来嘲笑分手的事情的,电影票压根无人過问。

  许佑迟說:【我和同学去看。】

  表哥立马给他发了张电影票的取票码截图過来,還附带着一笔转账,并說:【哥哥是過来人了,懂的都懂。阿迟安心带女朋友玩,放心,二哥不会告诉你亲爱的妈咪滴。/爱心/爱心/爱心】

  许佑迟:……

  他收到了电影票的截图,将转账退回去,又把电影票的钱转给秦齐。

  [许佑迟]:现在還不是女朋友。

  [许佑迟]:谢谢二哥。

  秦齐又把票钱给他退了回来。

  [秦齐]:不会吧,现在還不是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啊?這個世界上還有我們阿迟這张帅脸都拐不到的妹妹??你行不行啊???

  [秦齐]:我在你這個年纪,女朋友加起来可以绕学校三圈。唉,你怎么回事儿啊?咱们赵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秦齐]:算了算了,懒得管你们小朋友谈恋爱。就当我請我未来的三弟妹看电影,可以吧?

  [秦齐]:记得,早点把我弟妹带回家。

  [秦齐]:答应二哥,尽早脱离纯情男高中生的人设,好嗎?

  许佑迟垂下眼睫,抿了抿唇,回复:【知道了。】

  晚自习下课,陆茶栀回宿舍换衣服,顺便和室友提了一下她晚上要出学校看电影的事情。

  “你一個人?”明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這么大胆的嗎宝贝?”

  “沒有。”陆茶栀从衣柜裡随便拿出来一件短款黑t套上,“许佑迟陪我。”

  “soga。”白雨瑶故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拖长了语调,“原来栀宝是要去约、会、啊——”

  “還是幽会咱们九中最大的那個活招牌。”明诺坐在椅子上,咽下嘴裡的苹果,也跟着感叹,“美少女深夜幽

  会男高中生,哇,想想都刺激。這要是被吕主任发现,你们俩得上学校新闻头條吧?”白雨瑶点头补充:“說不定還要上黎城日报的社会新闻版块。”

  陆茶栀听着她们的打趣,沒开口。她站在全身镜前,别好带着茶花挂饰的腰链,抬手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转身问:“我现在這样還好吧?有沒有不好看?”

  “你什么时候這么不自信了?”明诺起身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裡,走到陆茶栀旁边,“你永远是我最漂亮的宝贝老婆。女人,請时刻记住你的身份,行嗎?”

  陆茶栀不禁笑出来,“你古早霸道总裁的味好足。”

  “我对你的爱发自肺腑好不好。”明诺抬手解下陆茶栀的发圈,手指将长发往肩前顺了顺,推着她再次看向镜子,“這样才像是去幽会的纯情男高中生的不良朋克风美少女嘛。”

  镜子裡,陆茶栀穿着短款的黑体恤,下身是工装裤和黑马丁,腰上别着双层的茶花腰链。

  黑长直,大眼睛长睫毛,漂亮且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像少女杀手。

  明诺的视线停留在镜子裡,陆茶栀体恤下摆那裡,若隐若现细瘦腰肢,感觉像是盈盈一握。

  她从背后凑近陆茶栀的耳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這個样子,真的,巨诱惑。直男killer,我保证,沒有一個男生抵挡得住。”

  “你想清楚哦,真的要跟他去看电影嗎?”明诺稍微压低了点声音,缓缓开口,“我都怕许佑迟对你图谋不轨。”

  “……”陆茶栀笑道,“不会的。”

  “谁知道呢。”明诺松开她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不屑,“人都是视觉动物,万一许佑迟根本就沒有他面上看起来那么禁欲系呢。你一個女孩子,出门在外,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懂么?”

  “知道啦美女班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陆茶栀最后看了眼镜子裡的自己,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笑着对明诺說,“我走啦,等下宿管阿姨查寝你们帮我說一下,明早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去吧去吧。”明诺将扎头发的皮筋递给她,挥了挥手,“记得保护好自己,有事就给我

  打电话,今晚我手机不开静音。”

  陆茶栀走消防通道,从公寓楼的后门离开。她前脚刚走,宿管阿姨就敲了敲寝室的门,隔着层门板问:“四個人齐了嗎?”

  白雨瑶去浴室裡洗澡了,明诺在阳台给爸妈打电话,只有林槿坐在书桌前看书。

  陆茶栀的床和她相对,中间隔了過道。

  林槿回头,看着宿舍裡那個空出来的床位,手指紧紧压住书页,用力到指节泛白。

  良久,等宿管阿姨又敲门问了一遍,她才答。

  “齐了。”

  操场上還有学生在打球跑步,陆茶栀在篮球场边看到了许佑迟。他站在路口的路灯下,看见她后便收起了手机。

  体育馆背后是一块荒芜已久的废地,杂草丛生,被修理工用来堆放废弃的桌椅板凳。夜裡,路灯光线被高大的体育馆挡住,学生们說话的声音渐渐远离,凉风一吹,有些渗人。

  许佑迟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回头提醒她:“小心点,别摔了。”

  “哦。”陆茶栀停下脚步,面色看起来无波无澜,却开口說,“许佑迟,我害怕。”

  许佑迟也跟着停下。

  他看着她,两秒,伸出手,“牵着我吧。”

  陆茶栀将手放进他的手心裡。

  许佑迟带她一直走到墙角。

  围墙很高,但這裡堆砌着残缺的桌椅,像一座木板和铁條搭建的小山丘。踩上去之后,翻到墙外的难度大大降低。

  這個狭窄的围墙角落,似乎藏着优等生光环的九中背后的秘密。

  比如路沿边的烟蒂,比如撕烂破碎成片的试卷,比如白墙上怪诞压抑的涂鸦,比如逃离学校的捷径。

  “你之前两次逃课来找我,”陆茶栀偏头看向许佑迟,问,“都是走的這裡嗎?”

  他沒什么情绪地嗯了声,“签出校假條麻烦。”

  手机的灯光照着墙角。

  陆茶栀的视线越過成堆的桌椅,落在废旧的高墙上。墙皮掉了很多,上面用黑漆喷绘出巨大的骷髅头和十字架,又用红漆画了一個叉,旁边歪歪扭扭還写着很多字,数不胜数的脏话和情话。

  将這些杂乱刺眼的红与黑和许佑迟挂上联系,陆茶栀心

  底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下。

  软的。酸的。

  哽着,缓慢发酵。

  說不出口。

  残缺的桌椅都是随意堆放的,并不平稳,有些地方踩上去還会晃荡着吱呀作响,一不小心就可能卡进缝隙裡。

  许佑迟单手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桌椅堆放的最高处,靠着墙角的那块。

  “我先跳過去,在下面接你,可以嗎?”他关了灯光,将手机收进外套口袋裡。

  陆茶栀松开手,說:“好。”

  许佑迟几乎沒怎么用劲,抬手,长腿一跨,很轻松地就翻越了围墙。一眨眼,陆茶栀回過神来,许佑迟已经站到了墙的另一边。

  ?

  這堵墙看起来至少有两米高,跳過去真的有這么简单嗎?

  陆茶栀沒翻過围墙,她暗自腹诽。

  可能……只是看起来难?

  等她坐到墙顶,借着远处操场上传来的路灯光,清楚地看见自己与地面的距离。

  這個高度,跳下去如果摔了,大概率,会比上次手腕骨折的程度更惨吧……?

  许佑迟站在墙边,仰起头,和她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跳,我接着你。”

  低低的少年音,随着夜风传进耳朵裡。

  這哪裡是纯情男高中生。

  這分明就是生于黑夜而蛊惑少女的恶灵。

  陆茶栀咬了咬牙。

  在她跳下围墙的同时,操场上的路灯熄灭,周遭陷入黑暗。

  被失重和黑暗带来的恐惧裹挟了一瞬。下一刻,她落进一個温热的怀抱裡。

  心脏在狂跳。

  她紧闭着双眼,抱紧了许佑迟的后颈,整個脸都埋进他的颈间。

  一呼一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恐惧感被冲散。

  许佑迟的双手搂在陆茶栀身后。

  她穿短款的长袖体恤,衣服版型宽松,下摆在坠落时随风鼓起。

  别在她腰间的茶花腰链打過他的小臂,许佑迟却察觉不到灼热的疼痛。

  其他的感官在這一刻像是丧失。

  他只清楚地感受到。

  他的手心,触碰到的那個地方。

  柔软细腻,带着体温。

  ——是陆茶栀的后腰。

  是一年以前。

  九中的社团嘉年华,陆茶栀也穿短款上衣,露出来的那截细腰。

  是他见到過后,当晚就出现在他不堪梦境裡的。

  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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