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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落日出逃

作者:蔼柚
請完假后,陆茶栀回了趟宿舍换了衣服,站到镜子前面,才发觉生病带来的憔悴和狼狈都一览无余。

  脸上失了血色,只留下惨白,?睑下覆着淡淡的鸦青,病态到弱不禁风的模样。

  许佑迟刚刚還那样密不透风地抱着她。

  陆茶栀重新系好围巾,又戴了帽子和口罩,确保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才离开宿舍。

  许佑迟還坐在刚刚那個长椅上,见她過来,起身提起猫包,将奶咖玫瑰和布朗尼郁金香混搭的花束递到她的面前。

  陆茶栀抬头,帽檐底下的?瞳裡划亮一簇光。

  比他预期中的更为动人。

  许佑迟看着她,心口一软:“走吧。”

  他突然就懂了,许行舟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着给赵蔓买花时的心情。

  他早上打车到达画室這边时還不到七点,灰蓝的天边笼着薄雾,路灯還亮着,正在营业的除了早餐店,就只有一家花店,店主坐在门口修剪带着露水的花枝。

  家裡有個热衷于花艺的母亲,十多年耳濡目染的熏陶下来,许佑迟看见店主手裡的玫瑰花,回想起之前,赵蔓有一次在客厅裡摆弄插花时,对他提起:“花是女性终生挚爱的命题,不论年龄。知道命题的满分答案是什么嗎?”

  赵蔓将最后一枝花也放进花瓶裡,笑起来:“是玫瑰。”

  剩下的话,赵蔓沒再告诉他。

  但许佑迟明白。

  去见喜歡的女孩子时,是应该带着一束玫瑰的。

  她喜歡花,你喜歡她。

  换季時間流感盛行,医院裡人流密集,陆茶栀独自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困得?睛都睁不开。

  许佑迟取了药回来,在她身旁坐下,“要回宿舍睡一觉嗎?”

  “不要。”陆茶栀摇摇头,“我回去就出不来了,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许佑迟订了附近一家民宿,打车先让她休息养病。

  溪城是江南水乡,青砖黛瓦,烟雨人间。

  民宿占地广阔,由清代的庭园改建而成,融合了古式的静谧与都市的烟火气,隐于青石板巷裡,背靠江边。

  侍者依次领着他们穿過长廊,经過公区的酒吧和泡池,

  将他们带到西边的独栋客房前。

  勿相汪被关了這么久,终于有机会脱离猫包的束缚,在地毯上活蹦乱跳一会儿,又恢复了精气神,举着肉乎乎的软垫爪子,扒拉许佑迟的裤脚。

  许佑迟站在中岛台前倒热水,裤子一直被猫抓着,他啧了声,沒空理它,俯身拍拍它的脑袋让它一边玩去。

  陆茶栀坐在沙发上,就着许佑迟递来的热水吃了药。

  勿相汪观察了她很久,猫最开始可能還有些怕生,但看主人不理自己,又和她那么亲近,于是在她喝完水后,预谋许久的猫终于敢抬起爪子,试探性地踩到她的腿上去。

  一人一猫互相对视,勿相汪“嗷呜”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翘起来,陆茶栀伸出手,抚上它的脑袋。

  和许佑迟家裡那只黑乎乎看起来就很凶的大狗狗不同,论外表来看,?前這只蓝金渐层猫生得好看了不止一点,大体浅金色的毛发,头部和尾巴带着蓝,蓝色瞳孔,晶莹剔透。

  同一家养的,猫狗的外表差异巨大,内裡共同点倒是一致,胆小又乖巧,被陌生人摸的时候也很听话,沒有一点攻击性。

  陆茶栀挠了挠猫的下巴,抬头问:“它叫什么名字?”

  “勿相汪。”许佑迟站在書架前翻书,头也沒回,语气淡淡,“三点水加個王的那個汪。”

  “……”

  意料之中的奇怪名字。

  陆茶栀又撸了会儿猫,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兴趣高涨,爱不释手。

  看時間差不多,许佑迟合上书页,走過来提醒她:“去睡觉吧,等下起来再玩。”

  陆茶栀百般不舍,终于還是被迫松开了怀裡的猫,一步三回头地到楼上的房间去睡觉。

  外面下起淅沥的小雨,拍打着庭院裡的水池假山和芭蕉树。

  勿相汪玩累了,蹲在落地窗边看雨景,下午时分,许佑迟拿上雨伞出了趟门。

  陆茶栀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才醒来,她拿着手机下楼,刚好遇见许佑迟开门回来。

  “你出去了嗎?”她问。

  “嗯,去买东西。”许佑迟换了鞋,将手裡的纸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饿不饿?”

  “有点。”

  房间裡有菜品单,许佑迟

  打了电话订餐,陆茶栀坐在沙发上听着,除了她刚刚报的皮蛋瘦肉粥之外,许佑迟又加了几道菜,无一例外,全是口味清淡,适合病人吃的东西。

  陆茶栀請了假,今晚在外面住,不回画室。

  她還在感冒期,吃什么都沒味道,喝了粥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勿相汪趴在她的脚边,用温暖的身体蹭着她的小腿。

  古早老套的青春疼痛片,剧情生硬无聊,是個正常人的高中时代都不会是电影裡那样狗血,劈腿堕胎失忆样样凑齐,除了男主颜值能打一点,电影基本上挑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陆茶栀倚着靠枕,盯着电视屏幕裡的男主看了几秒,又转头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许佑迟。

  客厅裡开着空调,许佑迟脱了外套,穿一件奶白色的毛衣,懒洋洋靠沙发,视线落在电视上。

  她觉得无聊至极的电影,偏偏他看得還挺认真。

  陆茶栀盯着他两秒。

  怎么說呢。

  原本放在电影裡還算看得過去的那张男主的脸,一拿来跟许佑迟对比,差距立显,顿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比较完颜值后,再来论气质,并不是非要穿着白衬衫和校服,坐在教室裡的男生才拥有少年感。

  穿着平常的私服,在沙发上陪她看电影的许佑迟,少年感不知道比电影裡的男主溢出了多少。

  无论从哪個方面来比,许佑迟都是彻底碾压对方的赢家。

  勿相汪又蹭了一下她的腿。

  为了看电影,客厅裡关了顶灯,只剩下周围一圈灯带,暖黄色的光落在许佑迟的头发上,蓬松又柔软,碎发搭在额前,陆茶栀突然就很想伸手去rua一把。

  手感应该会比猫更好。

  她最后也沒有施行這项计划,倒不是說她不敢,只是因为生病而不想动。

  许佑迟早就察觉到她的目光,见她看了自己這么久還沒移开,终于垂眸和她对视,语气平静地问出自己的想法:“你喜歡电影裡這种男主?”

  “嗯?”陆茶栀看向电视屏幕。

  男主被女主从歌舞厅拽出来,嘴边還衔着半根烟,整個人的状态都萎靡不振,却突然爆发,从裤包裡掏出自己的高考成绩单,撕得粉碎,

  连带着巴掌一同落在女主的脸上,将怀孕的女主推到在地。

  “老子真是瞎了?,放弃高考直接去医院找你,结果你他妈告诉我你怀了他的孩子,你到底把老子当什么了?!說我是你的舔狗都是高攀了,這么多年,我都舍不得碰你一下,结果你转头就跟他上床,我在你心裡是不是连條狗都算不上!”

  催泪的bgm裡,男主气势昂扬說完了這一大通,估计還挺自我沉浸和感动,转身淋着暴雨离开,徒留女主跌在雨中,苦苦望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

  孩子就這样流掉了。

  “……”陆茶栀說,“不喜歡。”

  虽說女主本身也存在很大問題,但男主這种擅长行为暴力,普通且自信的社会拽哥类型,多半都沾点精神方面的問題,還是法治新闻和警察局的常客。恋爱后還特别容易转变成家暴。

  许佑迟端起玻璃杯喝水,“我以为你让我陪你看這個电影,是在暗示我什么。”

  “這是电视自己放的,不是我点播的。”陆茶栀迅速撇清关系,想了想,又犹疑道,“我要是真的喜歡那种社会哥,你能往那方面靠嗎?”

  “……”许佑迟放下玻璃杯,“我试试?”

  “你打算怎么试?”

  “近期多看法制频道,先了解他们的基本人设。”

  “……”

  陆茶栀扑哧笑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喉咙发痒,又咳了几声。

  “行了,”许佑迟伸了伸手,拿出袋子裡的药盒,递到陆茶栀跟前,“别笑了,先把药吃了。”

  陆茶栀苦大仇深地看着药盒半晌,最终才皱着眉咽下胶囊和药片,喝了整整一杯水才冲淡舌尖的苦味。

  许佑迟又替她倒了一杯温水。

  她摇摇头,将水杯搁在茶几上,又缩回沙发上,這次沒再看那個侮辱智商的电影了,捧着手机在刷微博。

  许佑迟耐心地等,等她刷够了微博放下手机,才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嗎。”

  “什么?”陆茶栀喝着水润喉,一时之间沒反应過来。

  “昨天晚上为什么哭。”许佑迟注视着她的?睛,“真的只是因为画画嗎。”

  莫名的压迫感。

  這样的?神,沒人

  能对他撒谎。

  陆茶栀端着水杯的力道下意识加重,手指摩挲着杯壁:“一半吧。”

  “另一半呢?”

  “……”陆茶栀放下水杯,抿了抿唇,才肯小声說,“因为你送我的御守,被我弄丢了。”

  “我們去江边写生,我回去打开画袋,御守就不见了……你之前跟我說,你不在的时候,它会保护我,可是我把它弄丢了。”

  她低垂着脑袋,鼻尖泛酸,“我是不是特别不好。我画不好画,连你送我的东西也守不了。”

  “丢了就丢了。”许佑迟怎么也沒想到会是因为一個两年前他送的御守,让她难過到凌晨两点,哭着给他打电话。

  又酸又软的情绪在心底缓慢膨胀。

  许佑迟坐近了些,伸手摸摸她埋低的头,像极了她刚刚撸猫的姿势,“你喜歡的话我再给你买。”

  “不要怀疑自己。”他低声說,“你特别好,我特别喜歡你。”

  感冒药有助眠效果,陆茶栀又睡着了,睡在沙发上。许佑迟帮她把毛毯盖好,将空调温度调上去了些。

  這一觉睡得很沉,似乎是因为许佑迟就坐在旁边守着她,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画室集训状态下,她已经很久沒有這样睡一個无比安稳的觉。

  迷迷糊糊醒来,她感觉到许佑迟往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戴了一個东西。

  她揉揉?睛,适应了客厅裡的暗光,等许佑迟松开,抬起右手放到?前,有些诧异地开口:“這是什么?”

  一條粉和金细线混着编成的手链,莫兰迪色系,中间串着一個小小的圆形水晶,草莓的浅粉色,星星点点分布着或深或浅的沉淀,像草莓籽。

  旁边编了一個平安结,挂着個金色的镂空圆形吊坠,雕出来的不是什么别的花纹,是一個单字,迟。

  “草莓晶平安扣。”许佑迟问,“好看嗎?”

  透過灯光,圆润的草莓晶似乎也散着淡淡的一层光,陆茶栀细致地观察着,喃喃道:“好看。”

  手链的两根不同色线中间打着一個结,经過特殊的编法缠绕在一起。

  “为什么是两條颜色不一样的线,有什么寓意嗎?”她问。

  “中间的是莫比乌斯结,

  它還有一個别的名字。”

  “什么?”她抬起?。

  许佑迟平静道:“莫相离。”

  寓意就在名字裡。

  陆茶栀笑起来:“你下午出门就是去买這個嗎?”

  “嗯。”许佑迟說,“隔一條街就是寺庙,網上說這個平安扣很灵,我去求了一條。”

  “谢谢。”陆茶栀掀开毛毯坐起来,往旁边挪了点,蹭进许佑迟怀裡,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有点像在撒娇,“我很喜歡。”

  “下午的时候,我前面排了对情侣。”

  “然后呢。”陆茶栀闭上?,贴着他的侧颈,听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舒服得仿佛在听睡前故事,下一秒耳朵就能怀孕。

  “他们也买了莫相离的平安扣,然后,刚戴上就吵了一架,分手了。”

  “……?”陆茶栀睁开?,幽幽道,“你是想說什么,你也要跟我分手嗎?”

  许佑迟轻笑,“不是。”

  他拍拍她的后背算作安抚,“我只是想說,這些东西的寓意真假难辨,你不要太相信這些。”

  “那你還送我平安扣。”陆茶栀语气沉闷,赌气似的把脑袋埋下去,不是很想理他。

  一生气的时候,对于美的事物总会升起一种破坏欲来发泄。她盯着许佑迟近在咫尺的脖颈,很想俯身在上面咬上一口。

  刚张开唇,還沒来得及下口,又听见许佑迟的声音。

  “我想告诉你的是,保护你和不会离开你的从来都不是它们,是我。”

  陆茶栀闻声顿在半空中,睫毛颤动,感受着许佑迟缓缓靠近她僵硬的身体。

  “御守和平安扣不是你的守护神。”

  许佑迟扶着她的后脑,偏過头去,嘴唇贴上她的耳畔,温热的吐息间,他說:

  “我才是。”

  “所以,不要信那些虚无的传言,信我就够了。”

  在民宿睡了一觉,第二天天光大亮,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时光,陆茶栀起了大早,拉上许佑迟出门去逛街。

  昨晚刚下過一场细雨,歷史悠久的古城在烟雾朦胧之中,船只乘着流水慢悠悠荡向远方,卖艺人站在桥边吹笛,处处都透着独特的水乡风韵。

  上午走過了博物馆和戏曲园林,在餐厅吃過当地

  的美食菜品,下午又去逛了文创店和美术馆,傍晚时分,许佑迟送陆茶栀回到画室上课。

  他提着猫包,独自打车回到黎城。

  時間流逝太快,昨晚的亲昵耳语恍若上一秒才发生,陆茶栀坐在画板前,想用画笔勾勒出一副以许佑迟为主体的画。

  她迟迟沒有下笔,不知该从何画起。

  集训三個多月過去,她沒有画過一副与许佑迟有关的画像。

  认识到自己浅薄的画功,才惊觉世间再细腻的笔触,都画不出许佑迟半分的美好。

  每一幅画都是她搭建起来的浪漫宇宙,而在這個独属于她的宇宙中,她不崇拜世间任何的旷世大家,只想将许佑迟私藏于宇宙的最深处。

  做她唯一的主体物。

  调色板是混乱的,涮笔水是浑浊的。

  独独一個他,干净又敞亮,是整個宇宙裡最耀?的存在。

  地点之间的距离存在于四维空间裡,但不存在于爱裡。

  她热烈爱着的,同时也跨越距离奔向她的少年,应该被完好无损地放在心尖上。

  陆茶栀抬头看见窗外的夕阳,少了夏日的秾丽饱满,天空中的光芒被压盖,落日在初冬时节也显得浅淡。

  手腕上,雕刻着“迟”字的手链紧贴着脉搏,而脉搏连接着心脏共振。

  心脏深处藏着爱意。

  ?前画板即是未来。

  画画很难。

  但是。

  想和他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看更热烈的夕光。

  作者有话要說:我的两個小宝贝都太美好了

  我爆哭

  今日份の甜心柚酱可以得到大家的营养液嗎,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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