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若信便深信
幻雲山此刻正濃罩在薄霧之中，樹葉上的露珠搖搖欲墜。
陌纖塵回到臨蘭閣時，四周一片雜亂，地上殘落着五顏六色的花瓣。
突然不遠處的青石板上有一些血漬，陌纖塵上前一看，血漬還沒有凝固，看來發生的時間不長。
沿着血漬，她順着小路來到屋子前。四周靜悄悄的，突然屋裏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只見陌若兒捂着自己的手臂跌跌撞撞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若姐姐，你怎麼了？這裏發生了什麼事，無上哥哥呢？”
陌若兒的臉上是痛苦的表情，她靠在門欄邊吐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你的無上哥哥瘋了，他拿着劍刺傷了我，又追着念生哥哥飛了出去，二姐……二姐也被他逼着跳下了懸崖……”
“什麼？怎麼會這樣。不會的，肯定不會的，無上哥哥不會這樣的？”
陌纖塵不住的搖着頭，她不過只走了三天而已，怎麼會突然發生這麼多事呢？
“我的無上哥哥，你到底在哪裏？”仰面對着空曠的天空嘶喊着。
突然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凌冽的劍身直向陌纖塵的方向而來。
是雲無上，他白色的衣衫已然殷紅一片，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只是陌纖塵來不及細問，一句“小心身後”的話音剛落，劍身已擦過她的胸口向她身後的陌若兒刺去。緊接着哐的一聲，一把匕首應聲落地。
雲無上一手攬過一臉驚愕的陌纖塵，問道：“塵兒，你沒事吧！”
陌若兒鮮嫩的手腕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見，她弱不禁風的身體不停顫抖着，青紫的脣發出瑟瑟的聲音：“纖塵妹妹，你快離開他，他已經被惡靈噬了心智，他再也不是你的無上哥哥了。”
雲無上臉色暗沉，但眉眼異常篤定，他將手中的無念劍對準陌若兒的心口，冷冷說道：“好個顛倒是非的妖女，今日我定不饒你。”
陌若兒臉色微變，之後眉眼一低垂，眼淚像斷了線似的不住往下流。
“我自知從小與纖塵妹妹你無任何交集，而云無上在你心中的位置自然頗重，如今任我百口莫辯也難自證清譽。恨只恨二姐和風哥哥都已慘遭他的毒手……”
話說到這裏，陌若兒突然兩眼一定，伸手握住無念劍就往自己的胸口刺去：“我今兒個以死明志，讓妹妹你認清他的真面目。”
雲無上自是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出，自然已收不回手中的劍。
陌纖塵從一開始就在細辨二人的真僞。因她有了上一次的莽撞，差一點害死雲無上，所以這次她定然不會再輕下結論。
只是當劍快要刺進陌若兒的胸口時，她早有預料，所以只是手指間小小的一股靈力便將劍彈開。
她離開雲無上的懷抱，站在二人中間，左右看了看，方纔緩緩說道：“你二人我都信，但我還是想要一個解釋。”
雲無上將劍收回，看了一眼陌纖塵，脣邊揚起一抹輕蔑的笑，之後面無表情的拋下一句生冷的話：“若信就深信，不必解釋。”
陌纖塵看着那張線條柔和，表情卻極冷的側臉，她笑了，其實她一直都是懂他的。
雲無上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做事從來果斷。他哪裏需要向旁人解釋。若你信他，那解釋自是多餘的，若是不信，解釋了又有何用。
他不解釋卻不代表旁人不解釋。
陌若兒將兩隻被劍刃劃傷的手捏成了拳頭，之後開始說起了事情的始末原委。
那日自從你走後，雲無上的身體就好了很多，氣色也紅潤了些。我和二姐還暗自高興來着。
之後他日夜打坐修煉，我也就沒有再去打擾過他。二姐和風哥哥爲了不被惡靈偷襲，都靜心打坐念清心咒。我也躲在書房看書，而無爲哥哥也忙着在山裏採藥，一切都並無異象。
只是今兒個一早，雲無上突然拿着劍到處亂砍，風哥哥上前制止，卻被他刺傷。
二姐也去幫忙，後被他逼着跳下了山崖。他又舉劍要來殺我，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風哥哥過來救我，爲我擋了一劍，而我也被他刺傷了胳膊。
後來風哥哥設計引開他，我才躲進屋子裏。之後的事你也看到了。
其實剛纔我見他又用劍刺了過來，情急之下便拿出匕首想防身，他卻藉此誣陷我，認爲我要對你……對你下狠手……
只是妹妹你仙法精妙，我毫無修爲，又怎會笨到以卵擊石呢？
說到這裏，雲無上臉上一股厭惡浮上眉梢，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只是斜眼掃了一下陌纖塵。
陌纖塵靜靜聽着，眼角餘光自然也不停掃視着二人的神情。剛剛他看她的那一眼自也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只是她奇怪他的眼神裏何以有了一種莫名的東西，那是他之前從來不曾有過的，她當即心下一沉，眉頭也微蹙了一下。
只是還沒等她從驚愕中緩過神來，只聽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之後雲無上倒了下去。
陌纖塵一邊伸手抱住他的身體，一邊出手極快的彈出一束白光注進陌若兒的眉心。
陌若兒軟綿綿倒下之際，雲無上的身子剛好被她拖住。
這時她纔看到他早已被冷汗浸透的後背和鮮血染紅的前胸。
他受了重傷，卻一直用一股真氣支撐着，此時真氣散盡，胸口的鮮血自然涌了出來。
她又一次傷了他的心，又一次負了他的捨命相救。
也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她將靈脩界裏琉璃珠殘存的靈力全部聚集起來，先將他胸口的外傷修復，好止住那潺潺流出的鮮血來。
緊接着，她又將腦意識裏的暮顏花提煉成花丹讓他服下。穩住了他的心脈，見他已無大礙，她終於放下心來。
可她自己卻虛弱的如水上漂着的浮萍，突然沒了根，一頭倒在了他的胸口，昏迷了過去。
浮浮沉沉裏，她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是他，真的是他。
可這是夢嗎？陌纖塵禁不止自問道。
修長的身姿裹挾在青藍的長袍下，如墨的長髮披散在後背上，臉上一如既往的一抹淺笑。
“洛之，你清瘦了，也柔弱了，沒有那股子不屑的清高傲氣了。這樣的你挺好，挺好。”
男子聲音溫潤，如一股潺潺清泉般令人心裏軟了一大片。
“若你還有一絲善念，你斷然不該這樣對雲無上，他好歹也是你的……”
沒等陌纖塵說完話，男子忽的目光如炬，臉上陰雲密佈：“不用你提醒，可是那又怎樣？我現在不再是我自己，他自然也不是。”
“那你想怎樣，你又如何才肯罷手？”
男子朗聲大笑了起來，雖然臉有些猙獰，可絲毫不影響他那張好看的臉所帶來的誘惑。
“我們的遊戲纔剛剛開始，我要你知道負我的代價。”
陌纖塵看着那慢慢被黑煙吞噬的身體，她伸出手大叫“不要！”之後卻驚醒了過來。
他還是那麼恨她，只是這樣的仇恨萬萬不該把雲無上牽扯進來。她到底要怎樣做纔可以化解這一切的恩怨呢？
雲無上還躺在地上，臉上平靜如水，白皙的皮膚上隱隱透着紅色的血絲。爲什麼同樣的一張臉，差距卻是那樣的大。
陌纖塵將二人一起帶着飛向仙泉，她們都該泡一泡了。
泉水還是那樣溫暖愜意，只希望這有靈氣的仙泉可以洗淨陌若兒身上的邪氣，也能爲雲無上療傷。
她自己這樣尋思着，自然也感受到了靈脩界琉璃珠的慢慢膨脹。
趁着恢復元氣的當口，陌纖塵想起不久前的事，她慶幸自己這一次沒有中惡靈的道。
其實就在陌若兒用手將雲無上的劍刺向她自己的胸口時，她就有些生疑了。
她雖然不太瞭解她這個姐姐，可是她一介凡人，哪裏來的魄力走這一步險棋。
最讓她不解的是，就在劍刺入的那一霎那，她依稀瞧見了她眉心有一抹幽暗的藍光一閃而過。
她原本在那一刻就應該相信雲無上的，只是她遲疑了，她還想再找到什麼證據肯定一下。
但陌若兒有條不紊的敘述之後，她又有些遲疑了，畢竟惡靈的蠱惑力太大，她是真心害怕她的無上哥哥也被左右了。
只是在她瞧見他眼裏那抹不易覺察的恐懼之後，她終於敢確定誰在說謊了。
雲無上是何等人，他眼神裏從來沒有畏懼之色，哪怕是他命懸一線之時，也不曾有過。
卻偏偏在那一刻，他恐懼了。然他的恐懼不是爲了他自己，而是他以爲她在那一刻又不信他了，而他自己卻再無力保護她了。
再則，若雲無上真被惡靈噬了心，那他眼中斷然不該有恐懼，有的必然只能是得意之色。
只是陌纖塵知道，這一次她的猶豫又一次傷了他的心，今生她不想再負他了。
這些惆悵的思緒閃過之後，陌纖塵突然發現，無論她受多少傷，靈力如何受損，只要往這仙泉一泡，那身體恢復就是彈指間的事。
這不過才一炷香的功夫，她已經完全好了。
她起身將雲無上放回臨蘭閣，併爲他輸了不少靈力，之後放他在牀榻上休息。
臨走時又施法將屋子周圍設下結界，這才放下心去尋陌桃汐和風念生。
而陌若兒，也被她安置在石洞裏，並設下結界防止她再次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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