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 生离玦
当最后一缕黄光消失在黑暗中时,云无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他轻轻拭去嘴角渗出的血渍,在无念剑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云无上大声叫道:“谁?”
若影若现的烛光出现在黑暗裡,映照在一张陌生而苍老的脸上。
云无上看着烛火裡摇曳的那张脸,他惊奇的叫道:“是你!”
……
洞外的人一直紧张的往洞内探寻着,各种担心都写在了一张张焦急的脸上。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都被凝结了,只有天边渐渐西斜的太阳昭示着已流逝的時間。
终于在夕阳的残影下划出一道白影,紧随其后的是一個陌生的老人。
看着那苍白如雪的容颜,陌纤尘的心紧紧的收缩了一下,迟疑了片刻终究還是迎了上去,拉着云无上的手,心疼的问道:“无上哥哥,你沒事吧?”
云无上只是看了一眼陌纤尘,然后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反倒是对上小寒忧虑的眼睛时,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终究還是那样做了!”
小寒不明白云无上为什么要這样做。
云无上沒有回应小寒的话,他走到冷亦行面前,說道:“你的夫人签了血誓,谁也救不了她。”
“难道就沒有别的法子了嗎?”冷亦行不死心的问道。
“血誓是由洛之神的灵血为鉴,谁也不能改变,现在我能帮她的只有让她投胎转世。”
云无上的话音刚落,小寒就按捺不住了,他阻止道:“石头,你是不是疯了!”
“三日之后,我将施法开启往生门,你们好好准备准备吧!”完全漠视小寒的话,云无上御剑飞上了云霄。
……
柳荫树下,微风习习,三月的蜀城渐渐回暖。
依雪依偎在冷亦行的怀抱裡,她面容平静,嘴角微微荡起的微笑让她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雪,你真的决定要离开我了嗎?”冷亦行明明知道对方的性子,可還是忍不住问道。
“将军,如果终日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還不如忘却今生种种,重新轮回转世。”
依雪知道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放手也许对谁都好。
“是我对不起你。”冷亦行扬起头,望着万裡无云的天空,他哽咽着說道。
“将军,忘了依雪吧!你沒有对不起我,只怪世事弄人。”
依雪曾经也是放不下手的,即便她只有一副残颜,可她完好无缺的爱却贪婪的希望拥有对方所有的在乎。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冷亦行摇着头,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实在无法接受這样的事实。
依雪抬起头,紧紧的抱着那颤抖的身子,她回想起自己過得這几年,不得不承认,她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将军,你爱的依雪已经死了,你只是觉得心存亏欠而已,可那不是爱,是负罪,是可怜,是补偿……其实不管是什么都好,那都不再是爱了……”
终于說出心裡压抑已久的话,依雪突然一身轻松。
曾经极力想拥有的,此刻都不再重要了,沒有膨胀的欲望就沒有失去過后的害怕,原来真正放下了,才懂得什么是爱和拥有。
冷亦行被对方的话噎住了,他有些恍惚,就好像那些被自己的道德底线强制压抑的本心此刻都冒了出来。虽然有些令人不堪,可是却意外的让人全身放松。
的确在這日复一日的良心谴责下,所谓的爱早已经被磨完了,剩下的只不過是可怜的愧疚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一遍又一遍說着歉意的话,冷亦行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话了。
……
自云无上从山洞回来以后,就闭门不出,也不准任何人打扰他。
陌纤尘一次又一次被拒之门外,她看着紧闭的木门,所有的担心都化作滴滴泪水流淌下来。
又一次被沉默挡在门外,无计可施的陌纤尘颇为沮丧的来到花林,看着院子裡的花开始发呆。
“姐姐,還是沒见到石头嗎?”
小寒也挨着陌纤尘坐下。
陌纤尘双手托腮,叹了一口气,說:“都两天了,不知道无上哥哥怎么样了?”
“他自己有分寸的,你就别担心了。”
小寒宽慰的话假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小寒,你知道血毒要如何才能解嗎?”這個困扰了陌纤尘的好久的問題让她心急如焚。
小寒挠了挠后脑勺,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真相,犹豫了片刻,還是决定不說为妙。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闷。
风轻轻拂過树梢,带着百花的清香回绕在花林裡,落了一地的花瓣像是被春风遗弃了似得,静静地躺在那裡,再也得不到春风的青睐了。
小寒拾起一叶花瓣,拿在手裡把玩着,突然他一把揉碎了娇嫩的残花,一本正经的问道:“姐姐,到底魅儿对你說了什么,让你决定不顾一切去签血誓。”
陌纤尘抚弄着自己的头发丝,突然被小寒這样一问,手瞬间僵住了,而手裡的发丝却被紧紧绕在了指间。
“魅儿告诉我,无上哥哥会死,而且還是死在我的手裡。”
“简直是扯淡,這你也信。”
“刚开始我的确不信,后来魅儿告诉我有关十三仙决的死劫,我是断然不敢拿无上哥哥的性命做赌注,所以我選擇了相信。”
“什么死劫?”
“凡修炼十三仙决者不可妄动情劫,否则死!”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陌纤尘有些羞涩的說:“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喜歡上无上哥哥。”
“這我早就知道了。”小寒完全沒有惊讶的表情。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那无上哥哥也知道嗎?”陌纤尘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寒笑了,笑的完全沒有节操。
陌纤尘并沒有因为对方无耻的笑而生气,反而自顾自的說:“难怪魅儿会說是我害死无上哥哥的。”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容颜去换石头的安好。”小寒的笑還挂在脸上,可眼神却早已暗淡下来失了颜色。
“如果是我害了无上哥哥,那這样的决定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是对他有利的,难道不是嗎?”
“只是如今结局都一样了,姐姐啊姐姐,你终究還是太单纯啊!”小寒无奈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最清楚云无上现在的情形。
陌纤尘看着小寒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一把拉住他的手,着急的问道:“什么叫结局都是一样?”
小寒挺住手上的动作,斜着脑袋說:“自己去问石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說完一溜烟就跑了,根本不理会陌纤尘迷惑的眼神和抓空的手。
愣了好一会儿,陌纤尘才如梦初醒,她快步来到云无上的房门前,利用仙力强行将门打开,她实在是沒有那個耐心了。
“出去!”云无上无情的吐出這冰冷的二字。
“无上哥哥,你到底怎么样了。”陌纤尘也不顾对方伤人的话,径直来到云无上的身边。
“我叫你出去!”
云无上冷漠的话依旧沒有让陌纤尘退缩。
“我不走,說什么我也不会走的。”一把抱住对方,陌纤尘死活赖上了。
云无上面对這個贴在自己身上的丫头,他实在无计可施。
明日便要再次施法打开三界众生的往生门,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加紧修炼,后果恐怕不容乐观。
其实从答应陌纤尘找魅儿开始,云无上就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只是开弓沒有回头箭,就是错了,如今也只能一错到底。
“小尘,你不是想帮助你的姐姐嗎?明日只要打开往生门,了却冷亦行的孽缘,渡依雪重生,一切就可以圆满解决了。”
云无上知道对陌纤尘而言,自己的冷漠她早已稀疏平常,所以還是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方为上策。
“這個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无上哥哥,你的血毒怎么办?我心裡总是不踏实。”
陌纤尘很害怕,越是不知道真相就越害怕,那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让她心裡空空落落的沒有着落。
“原来小尘担心的是這件事啊!你看我现在像是有事的样子嗎?”
“可是小寒說……”
沒等陌纤尘說完,云无上就接了话:“傻丫头,寒月剑的话你也信。其实在你们走后,魅儿已经给了我解药,现在身体的余毒已清的差不多了。”
第一次为了让对方安心而不得不說谎,云无上心裡很乱,只是在那张一贯冷漠的脸上却沒有生出任何波澜。
陌纤尘仰起头,迎上那双柔情的眼睛,她开心的笑了:“太好了,只要无上哥哥沒事,小尘就安心了。”
只是在后来每每回忆起云无上那带着迷惑的表情,陌纤尘的心就痛的无法正常跳动,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愚钝,事情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呢?
从云无上的屋子出来以后,陌纤尘仰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甜蜜花香的空气一扫之前的阴霾,令她心情愉悦。
“姑娘,能陪我聊聊嗎?”一個陌生的声音把陌纤尘吓了一跳。
扭头寻着声音看去,是她,那個从山洞出来的陌生老人。
“婆婆,我們去那边聊可以嗎?”
陌纤尘指着花林深处的一個小凉亭說道。
老人点了点头,便在陌纤尘的搀扶下穿過小路来到了凉亭。
坐在凉凉的石墩上,老人看着陌纤尘吹弹可破的肌肤,不禁感叹道:“姑娘真是天生丽质,好啊!”
一听這话,陌纤尘想起依雪,心裡不禁寻思着這位老人的過去,可是又顾忌对方的情绪,不敢冒昧探寻。
老人倒是豁朗,看着陌纤尘灵动的眼珠子,干巴巴的笑了笑,說道:“姑娘不用猜度,我也是一個为了男人而赌上自己人皮的女人。”
陌纤尘沒有惊奇,倒是折服于对方的豁达。于是颇为自嘲的說道:“我差一点也成为這样的后继者,不過我是真真后悔了。”
老妇人一听,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小姑娘的话让我有些尴尬啊!”
陌纤尘发现自己语出有误,于是着急的摆动着手解释道:“婆婆,不是這样的,您不要多心,我的意思是……”
老人扬起骨瘦嶙峋的手阻止道:“我都看见了,都是多情自伤的女人啊!”
陌纤尘的脸泛起一阵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婆婆,让您见笑了。”
老人摇了摇头,从怀裡拿出一样被白布包裹的东西,交给陌纤尘:“這裡面是生离玦,我持的是离玦,還有一半生玦在我孩子手裡。”
陌纤尘看着那個圆润的墨绿色的玦,像一轮新月,甚是好看。
“生离玦,好唯美的名字,這裡面有什么故事嗎?”
老人把生离玦交到陌纤尘的手裡,语重心长的說:“明日我将忘记今生的种种,這生离玦我也用不上了。至于這裡面的故事,只要两玦融为一体,你自然就会知道的。”
陌纤尘握着手裡的离玦,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是知道点什么吧,只是被尘封的记忆刷新了而已。
“你要我去找到那個拥有生玦的人,对嗎?那你告诉我他在哪裡,我一定找到他。”
老人微闭着眼睛,摇着头喃喃自语道:“生离玦,阴晴圆缺,宿命而已。”
說完,老人转身离去,背影孤独而寂寞。
“婆婆,你叫什么名字,我想记住你。”对着背影,陌纤尘大声问道。
“顾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