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故人消息
爆裂聲中,山石震裂,草木碎折,只見幾道妖異的黑色藤蔓暴怒狂舞,劈掃得煙塵碎礪呼嘯飛旋。一衆高手皆退避三舍,近不得身。
“閣主息怒!”“閣主大人息怒啊!”衆人紛亂慌忙勸道。
飛沙走石間,黑色藤蔓收束成衆人熟悉的身影。周身覆着鎏銀墨色盔甲的水月閣主在慢慢淡去的煙塵中現身。其實是閣主大人自己倦累了,沒氣力再繼續發脾氣了才停下的,九部高手都當是閣主大人終於聽了勸,慢慢圍攏上來。
這可能是迷途嶺中最大的起牀氣了。還有什麼比困極倦極黑夢香沉時被突然驚醒更惱人的。
伶舟只覺無比困蜷痠軟,裏裏外外沒有一處不酸折煩苦,簡直像是從萬年泥沼深處將沉睡正酣的怨魂硬生生拖泥帶水拔拽到陽間,這還得了,不張牙舞爪怨氣沖天纔怪。
水月閣主單薄的玄色俏影在未散盡的煙塵中微微晃了晃,似力有不支。莫知長老想要上前攙扶,卻被他厲聲喝止,“滾!”
這聲呵斥卻震得他自己更站不穩了,單膝跪地才堪堪穩住了身形,他便索性慢慢順勢坐倒在地,一手撐地,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覆面的大兜帽顫抖的幅度也表明他劇烈的喘息,大兜帽下隱隱可見姣好薄脣似乎無助地半張開,下頷精緻的線條也在陰影中刻勒出痛苦的輪廓。
“呵呵......呵......好阿,東城主、西城主、南城主、北城主、上城主、中城主、下城主,呵......呵...還有紅掌門、莫知長老,你們一個個,迷途衆首,不鎮守城中,拿我這個迷途之主的命令當什麼?你們現在都能耐了?把我當什麼了?恩?”
這聲勢確實過於浩大了,相當於迷途城衆首領傾巢出動了。要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爲修行界出什麼大事了呢。衆首領聞言立刻躬身作揖賠罪,七嘴八舌又是一片亂紛紛“閣主大人恕罪!”“閣主大人保重阿!”“我們是擔心閣主大人安危阿!”
迷途九部中原先鎮守迷途大陣的七部,也仿照原來的迷途大陣將迷途城分爲東南西北上中下七部,各部首領分任七部城主。
原先的古鏡門一直象徵性虛設。直到十年前,九小姐派她的貼身侍女阿紅來傳信後,順便也讓她擔任古鏡門掌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阿紅自小陪伴九小姐,後來跟隨她征戰迷途河,立功無數,得以賜姓軒丘,入軒丘族譜,後來陪伴九小姐遠嫁祁山派。阿紅爲人機敏玲瓏,藉着祁山派的勢在修行界中結交了不少人脈,迷途城從新建到成勢,和修行界各大小門派的結交少不了她在其中週轉斡旋。
此刻水月閣主盛怒之下,衆人皆噤聲,只有阿紅敢上前,陪笑道,“閣主大人,您彆氣壞了身子,都怪我,沒由來的亂擔心,害得各位城主長老也跟着來了,您沒事就好了,別爲這點小事氣壞了身子,您要什麼吩咐一聲便是,如今您可是我們整個迷途城的主心骨,萬金至貴之身,切不可輕易犯險吶。”
“我呸!說的好聽,我都吩咐你們十年了!十年了!扶卿公子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紅掌門,你這笑面黑心的東西,人模人樣的妖胚子,不過是我軒丘家的婢子,除了糊弄主子還能幹什麼?”伶舟呵斥道。
阿紅頓時粉面含霜,她身後九部衆首皆倒吸了一口冷氣。
阿紅陪伴九小姐多年,舉手投足也隱隱有幾分九小姐的風範,僕爲主影,迷途舊部中人人都對她十分敬重,就連伶舟胡鬧耍賴的那些年見了她也是要收斂嬉皮狂態的。誰知此時伶舟竟比少年時更犯渾,竟不管不顧的撕破臉面。
“我跑到這麼荒僻的地你們都能找來,這迷途城還有什麼是你們不知道的,只有扶卿公子找不到是吧?哼。”伶舟冷笑了一聲。
“少爺!”阿紅啜泣着喊道。
這聲“少爺”倒是提醒了伶舟,這些年找不到扶卿,多半是他阿姐的授意。
當時九小姐派阿紅傳信後就把她留在迷途城,除了讓她協同鎮守迷途城,還有一個重要目的,也只有幾位和軒丘家熟識的元老才知道,便是防着扶卿重新找上她的寶貝阿弟。
那一日九小姐傳信是爲了邀請迷途城參加祁山派新掌門的接任儀式,但新掌門卻不是上一代掌門之子扶卿公子。
自阿姐遠嫁後,伶舟在迷途嶺的日子過的渾渾噩噩稀裏糊塗,後又遭逢大變,自是不知祁山派中也出了許多變故。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祁山派非世襲傳承,掌門乃能者居之。扶卿在祁山派中並不出衆,所以當年才心心念念想要尋到祕境寶藏快速提升修爲。軒丘老族長去世後,長子繼位,新族長明知扶卿是伶舟的相好,爲了羞辱九小姐,便以她生母阿弟爲質,特意把她指婚給了扶卿。
自九小姐到了祁山派,以守孝三年爲由推遲完婚。誰知三年後扶卿突然犯下大錯,被貶面壁思過,具體什麼過失祁山派對外也是諱莫如深。老掌門從此病倒,臨終前傳位給祁山派首席大弟子。九小姐卻不知何時起早和首席大弟子情投意合,祁山派便順理成章和軒丘家商議改了婚約。
如今九小姐已是祁山派的掌門夫人了。
祁山派上上下下忙着準備掌門繼位儀式時,卻不提防扶卿從面壁之地逃走了。祁山派的罪徒哪個門派敢收留?放眼整個修行界也只有“不問來歷,入城皆受庇護”的迷途城可以去了。
要說伶舟這糊塗寶貨笨,有時也會突然長心眼。雖然阿紅來時未曾提及扶卿,但也許是伶舟這些年思念太過,忽然間靈光閃現,感應到阿姐安排阿紅留守迷途城的用意,從此便四處奔走,千方百計打聽關於扶卿的一切,才得知了這麼些原委。
這迷途城雖大,但伶舟如今畢竟是迷途之主,這些年孜孜不倦汲汲求索常常會得到一星半點疑似扶卿出現的跡象,但每每追尋卻總是落得一場空。
此時見到眼前整個迷途城衆首領傾巢而出的盛況,伶舟剛剛纔意識到他十年追尋一無所獲的原因。
水月閣主落拓而坐的單薄身形如幽冥中蔓生的扶疏俏枝,兀自散發着幽怨戾氣,他突然仰天長笑,笑聲卻淒厲如鬼泣哀嚎,聞者無不心中惻然。
“阿姐是爲了我好,你們也是爲了我好,你們知不知道我這些年怎麼熬過來的?爲我好?”伶舟厲笑着喘息道,終於體力不支仰面癱倒在地,卻由在自言自語“我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經一點活人味都沒有了,心裏面只有這麼一點念想,還能撐着活得像個人,你們爲了我好,連這點念想都不肯給。呵...呵...呵......呵......”
“少爺——”阿紅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水月閣主的喘息聲漸漸微弱下去,阿紅知道他氣消得差不多了,卻也不敢上前扶,轉頭向莫知長老使了個眼色,莫知連忙轉到身後,從山隘岩石後面領出兩個少年。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兩人都是青衣童僕打扮,面貌一模一樣,一個灰白長髮;另一個銀髮尖耳,衣袍下還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尾巴。正是剛剛學會化形的那對白狐。
阿紅將一枚滋養神魂的丹藥遞給灰白長髮少年,安撫地拍拍他們的背,示意他們送過去。
阿紅一面觀察閣主,一面小心翼翼斟字酌句勸道,“扶卿公子如在城中,我們定會找到的。也許,也許是他懼怕少爺,不敢前來相見,少爺遭遇大難,也許他認不得少爺了,纔沒有現身相認,少爺還是先將養好身子,也許恢復了容貌,扶卿公子就能認出了。”
也不知閣主大人是聽進去了還是暈過去了,躺在地上毫無動靜。
兩位少年雖嚇得瑟瑟發抖,還是鼓起勇氣來到閣主大人身邊,一左一右託扶起閣主大人,灰白髮少年將丹藥送到閣主大人蒼白的薄脣邊,輕輕扳住他下頷,讓那嬌柔薄脣稍稍張大了些,再慢慢將丹藥送入他口中,又輕輕托住下頷讓他閉口含住丹丸。動作又輕又穩竟十分熟稔。衆人見閣主大人終於服下丹藥,都暗自鬆了口氣。
水月閣主在兩位少年扶持下慢慢坐起身,支起一條腿,手臂擱在膝上支撐着扶額調息了半晌,忽然側頭問道,“你們是誰?”
“我是阿冰”
“我是阿雪”
兩位少年脆生生搶着回答。
伶舟還是有些暈眩,煩躁地擺了擺手,“哪來的孽畜,什麼亂七八糟的,滾滾滾。恩,對了,我的阿冰阿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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