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故人重逢的真相
阿冰的身形也被音波盪得有些模糊,卻俯身湊近軟塌輕喚道,“浪兒。”
這聲音輕弱低沉似呵氣,卻似這混沌濁世唯一清晰可聞之聲,閣主大人正側臥着倦倦托腮,閒閒舔着手中的朱李果,似被這一聲“浪兒”定住了,拈着朱李果的手還停在脣邊,薄脣微微張開,粉粉舌尖還未探出,指間的朱李果卻掉落下來,骨碌碌滾到地上。
阿冰輕輕將閣主大人的手攏在掌中,剋制地沒有握緊,只輕輕擺放到他自己小腹上,又輕輕扶着他半裸的柔肩向後推,使他仰面平躺,閣主大人卻長睫微顫,狐媚細目微微張大了幾分,癡癡仰望着上方,此時他正上方已化出一面巨大的古鏡,阿冰雙眉緊鎖,周身綻開光華,那面巨鏡也光芒爆漲,淹沒了軟塌上的閣主大人。
在無垠的光芒中,伶舟又回到那一天,終於見到那個他渴盼無數日夜而不得相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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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迷途城外一個凡人聚居的村落深處,坐落着一棟精巧的小樓。四周花木陳設頗爲雅緻,伶舟一看就雙眼微酸,這些全都是扶卿喜歡的樣式。
難怪在迷途城中苦尋不着,伶舟撇開古鏡門的眼線,找到了軒丘家安排在城中的勢力,這才得知心上人。爲了防止古鏡門礙事,伶舟沒忘在四周部下隔絕聲息的結節。
“卿卿!”伶舟推門而入,聲音都不自覺的顫抖。
“哼,閣主——大人。”扶卿冷笑着躬身作揖。這聲“閣主”也陰陽怪氣的。
“卿卿!”伶舟一把扶住扶卿雙臂,扶卿還是從前那般俊雅,卻疏離冷淡,不動聲色頂了頂手肘推拒開了,一甩大袖,退開幾步遠負手側身而立。
“水月閣主如今是迷途之主,一呼百應,聲名赫赫,可是替你阿姐來瞧瞧我如今的落魄相?”扶卿慘笑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卿卿,這麼多年過去了,外面傳聞你吃了不少苦。”伶舟有些心虛地怯怯道。
扶卿一臉感懷之色,嘆道,“都是孽緣阿。”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伶舟想要撲進他渴望了無數個日夜的懷抱,卻又怕歡愛如指間沙,越握緊越流失遠去,只得委委屈屈在原地癡望着心上人,“卿卿,我後悔當年沒有信你的話,如果早聽你的,我們都不會喫那麼多苦。”
扶卿微一挑眉,轉過身來時神色緩和了些,目光深沉,嘆息中帶着滄桑的傷感,“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你還來找我做甚?如今你是迷途之主,我卻已是個廢人了。”話到最後竟有些咬牙切齒。
伶舟一驚,急忙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扶卿的雙臂,慌慌張張上下細細打量,“果然,果然是真的,他們真的廢了你的修爲。卿卿,沒關係,一切都可以重來,我迷途城靈藥法寶無數,一定可以助你重新築基修行!”
“呵呵呵,”扶卿譏諷道,“你可做的了主?你阿姐會許麼?”
伶舟秀眉一挑,嘴角抿出一個刻薄的冷笑,“此地是我的迷途城,哪裏輪得到她說話,她以爲派個下賤婢子就可以監視我。你放心,我這些日子已和軒丘家的暗線聯手,將她古鏡門的弟子遣散貶黜,我昨日剛任命軒丘家的人入主古鏡門,如今古鏡門才真正爲我所用。不然我怎麼找得到你。”
扶卿遲疑問道:“我聽聞軒丘家一直想要入主迷途一帶,但他們從前對你不好,你都不許他們進來,如今放軒丘家進來,你不怕他們趁勢侵佔你迷途城?他們可是御妖世家,放他們進來可不是虎入羊羣?況且你那七大城主可願意?”
“迷途之主號令誰敢不服?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找到你,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祕境寶藏,什麼都可以”伶舟殷殷熱望着扶卿。
扶卿面上終於柔和下來,擡手反托住伶舟雙臂嘆道,“我要寶藏做甚,我從來沒有圖過你什麼,當年一見到你就刻進了心裏,爲了不害你名聲才假裝追求你阿姐來和你親近,”
“我不要那勞什子名聲!我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伶舟急急打斷他,那神情急得幾乎要剖開自己的心給他看。
扶卿仰天長嘆,幽幽道,“你終究還是疑我,留在你身邊沒意思了,但我心裏還是捨不得你,求了父親向你阿姐提親,想着來日方長,做了你姐夫總有來往的名頭,以後好有機會說清楚。誒,都是孽緣阿。”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扶卿緊緊託握着伶舟雙肘,目光沉沉逼視着伶舟,“孽緣!都是爲了你,我雖從沒有喜歡過你阿姐,但一直相敬如賓不曾怠慢過她,這毒婦卻害我至此!”
伶舟慌忙道,“不,不會,阿姐,你,不會。”卻在扶卿的逼視下心虛地目光閃躲。
扶卿甩開手,大袖一揮,側身讓開,避開伶舟觸碰,“哼,我如今纔信外面傳言你們有家傳媚術。”
“媚術”兩個字讓伶舟全身一震,心虛地低下頭。
扶卿恨聲道,“她一剛到祁山,那段時間我對修行極度狂熱,對師門祕傳渴望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現在回頭想想我簡直不敢想象那就是我!她還幫我引開了藏經閣的看守,我正好找到了那本祕傳,還被撕去了半本。誰知那是禁術!好不容易守候到修煉的最佳時辰!進入了禁地,誰知竟驚擾了地脈,我爹正好也在這時閉關,不巧害死了我爹!我也差點走火入魔,正趕上宗門長老前來巡視,還是大師兄帶來的,世上萬般巧合全被我撞上了!怎麼可能所有的事都這麼湊巧!大師兄當上掌門第二年他們就成婚了,這對姦夫淫婦一定早就勾結在一起了!否則她初到祁山怎知我門內祕辛?”
扶卿說着痛苦地抱着頭,步履踉蹌,搖搖欲墜,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恐懼,“這毒婦太可怕了!他們把我關在地牢,我快要真的瘋了,無論誰來問話我都只會說我想當掌門想害死爹爹想害死大師兄這些瘋話。那根本不是我!”
伶舟悽悽惶惶上前,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從背後抱住扶卿,“卿卿,不會有人再害你了,你在這裏,我阿姐,不,那毒婦,手伸不到這麼長。這是我的地界。這世上我只在乎你一人,從今有我護着你。卿卿,你別生氣了,是我阿姐對不起你,她的手下都在這裏,等我回去我就把阿紅那賤婢殺了,替我阿姐賠罪,你要是還不解氣,回頭我把她古鏡門的弟子都殺了,給你好好出一口惡氣。”
扶卿不敢置信地回頭,驚問道,“你願爲我殺了古鏡門掌門?”
伶舟順勢攬過他的肩,依偎到他懷中,緊擁着心上人,“什麼勞什子掌門,不過是我家賤婢,賞她個掌門做做,不過是我阿姐,不,那毒婦的看門狗,整日陽奉陰違我早看她不順眼了。欺瞞主子這麼些年,罪該萬死!要不是這賤婢從中作梗,我早就找到你了。我只恨當初沒有早明白你的心,我就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迷途城也是你的。只要你高興,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尾音已有了甜媚之韻。
扶卿也放鬆下來,抱住懷中柔曼到身子,越抱越意猶未盡難以割捨,在伶舟耳邊低喚了聲“浪兒”,便情不自禁胡亂親吻伶舟耳畔面頰,漸漸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神迷離,越發貪婪地揉捏摩挲懷中人,忽然,扶卿眼中閃過一絲清明警覺,“媚術?賤人!我被你們姐弟害死!”他剛要推開伶舟,只是他已修爲盡失,哪有力氣抵得住伶舟熱切忘情的擁吻,這是他此生說的最後一句話了,下一刻,伶舟就撲上來以長吻堵住他的嘴,扶卿眼中的驚恐漸漸渙散爲沉溺迷戀,兩人越擁越緊,伶舟還沉溺在漫長的吻,卻渾然不覺扶卿的身子在激烈抽搐,等到伶舟稍稍放開懷中人一些,想要寬衣解帶,卻不由自主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當伶舟從別後長吻中睜開眼睛,正對上骷髏黑洞洞的眼窩,猶如無底深淵默默凝視着他。
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狂暴的漩渦從小樓瘋狂席捲瀰漫,那一日,迷途城外郊野的村落中所有生靈皆發狂而死。
當時阿冰和阿雪躲在小樓窗外偷聽到了一切,虧的紅掌門已渾厚法力護住他們心脈,只被震暈了過去。等他們甦醒過來,只見在紅掌門的身後,小樓已籠罩在耀眼奪目的光芒中,所有光芒都是從天空一面巨大的古鏡中如瀑布般源源不斷流淌而來。
紅掌門粉面含霜,威凜九秋蕭肅,周身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威嚴,迫得阿冰和阿雪呼吸都十分艱難。這是媚術大師法力完全釋放對神魂直接的壓制力。
阿冰鼓起勇氣問:“師,尊,他,怎麼樣了?”
紅掌門神色有些悲涼,“我早就察覺他神魂受損。只是沒想到他是這般境況。”
阿雪問道,“師尊是瘋了嗎?”
紅掌門沉吟道,“也許早就瘋了。”
紅掌門愁眉微蹙,“這下麻煩了,祁山派中還有元老一直支持扶卿,就是他們協助軒丘家把扶卿放出來的。當年九小姐和祁山大弟子在老掌門臨終前立了血誓,要保扶卿一生平安。軒丘家也暗中監視着,就是怕九小姐滅口。誰知道他竟然交代在九小姐的阿弟手上。爲了九小姐,爲了迷途城的聲譽,你們記着,扶卿公子沒有死。他只是失蹤了。”
阿冰阿雪鄭重點點頭。
紅掌門扶起阿冰阿雪,憐惜地拍了拍雙胞胎的後背,“記住,迷途之主不能瘋。不知多少人惦記着迷途城,這迷途城是九小姐、還有我們妖人部族的心血,這座迷途城中我們妖人,還有你們這些妖物纔是修行人眼中取之不竭的寶藏,萬萬不可落入軒丘家手中,否則我們都要萬劫不復。水月閣主,你們的師尊沒有瘋,從今以後他會忘了這一切,他只是做一個夢,扶卿公子早已推開他憤然離去。你們從此就小心伺候着,幫他尋找扶卿公子的線索,讓他一直生活在夢中。”
阿冰敬畏地問道,“神魂之術真可以洗去記憶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紅掌門苦笑了一下,“神魂的印記不可能真正洗去,我只是順應他內心最強烈的願望,他纔是最希望今日一切都沒有發生的人。”
阿雪道,“哦,原來媚術就是自己迷了自己。”
伶舟在小樓中再次醒來時,小樓和整個村落都空空蕩蕩。一派人去樓空的荒涼蕭索。又是一次失敗的追尋,卻是離扶卿最近的一次。
他每次得了線索乘興而來又失望而歸,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水月閣,兩徒兒便想盡辦法迎奉伺候,每每在琵琶聲中入夢,與他的卿卿相逢又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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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摩紅掌門施展了幾個月夢魂入鏡術,雙胞胎的神魂如今已堅韌非常遠勝一般修行高手了,紅掌門爲了歷練這兩小狐崽子,便將此術傳授給他們,讓他們配合施展。
這一次施法,阿雪自作主張做了改動,引動得師尊大人這副妖軀媚骨淫意激霰四射,衝擊神魂盪漾,兩人差點把持不住。阿冰都七竅流血了阿雪才發現自己玩過火了。
光芒籠罩的涼亭外,阿冰拍開阿雪遞來的帕子,“你亂搞些什麼!”扭過頭去不想理這無賴。
阿雪撓撓頭,支支吾吾道,“對不起啦,下次不敢了。我只是,只是,師尊一輩子都鬱鬱寡歡,想讓他在夢中滿足一次心願。”
阿冰一怔,幽幽望着光芒籠罩的涼亭,夜風中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綿膩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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