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二 將錯就錯
玄冰跪在“媚神”大人面前，爲“媚神”大人細細整理衣襟褶皺，輕輕撫平帽沿，動作嫺熟輕柔，整理妥帖後玄冰又斟酌了片刻，輕輕撩開些披風，露出內裏猩紅絲袍，墨色披風的金絲繡紋襯得柔曼身姿猩紅如血，幽豔奪目。
玄冰一挑眉，微一揚手，虛空中顯出各色丹朱絳彩，他一手輕輕託着“媚神”大人精巧的下頷，小指輕蘸了一點最濃的丹朱，“媚神”大人嬌柔的薄脣半張着，像是正等候着玄冰爲他細細勻點明豔之彩。玄冰輕捻着“媚神”下頜，微微側轉了幾分，欣賞着薄脣點注丹彩之色，襯得冷秀側顏豔媚誘人，又意猶未盡地摩挲了片刻那線條冷刻的下頜線，隨後滿意讚道，“師尊果然不負‘媚神’之名。”說着舔了舔指尖殘留的丹彩。
尊貴的“媚神”大人只安靜端坐，任由玄冰妝點撫弄，只有嫋嫋黑霧從半張的口中緩緩吞吐。
“師尊，近來又多了許多信徒，都在感念你的大神通。”玄冰淡然道，一面摸索到師尊的手，握在掌心只覺得冰涼柔滑，玄冰從披風下牽出師尊的雙手，擺出一手平託，一手虛呵的姿勢，師尊便維持這個姿勢端然紋絲不動。
玄冰將一隻小甕放在師尊掌心，小甕輕碰到師尊拇指上那枚象徵迷途之主權力的玉扳指，在靜寂的大殿中發出輕響。
“迷途城最近都在傳說迷途之主又回來了。”玄冰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隨後跪坐在師尊對面，閉目凝神正對着師尊大人掌心的寶甕凝神施法，寶甕漸漸泛起融融輝光。
信徒們在幻境中所見“法相”，都是玄冰施展大法力映射自己心念之相。信徒們雖拜“媚神”，所得傳授卻是最至純的清心訣修煉境界，只不過是最偏險速成的一路，便是在慾海中錘鍊心境，保持清明。
如今玄冰在神魂一道的造詣已是舉世罕見的境界，甚至遠超了當年軒丘家主的修爲——他已能憑空造神！
忽然玄冰雙眉一蹙，猛然睜開眼，滿臉震驚之色，寶甕的光芒也明滅不定，斷斷續續。
原來他方纔在爲信徒們施法展現“神相”時，忽得紅掌門在幻境中傳信——紅掌門答謝了相助之情，並告訴他關於扶卿的真相！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原來扶卿早就死了！
師尊苦苦相思多年，到頭來卻是……
是了，早該想到，既然扶卿公子失了修爲，已與凡人無異，又怎受得了師尊這身子，漫說凡人，即便是修行人又有幾人受得住。難怪紅掌門不許他們給師尊服用修復神魂的靈藥，因爲一旦師尊神魂恢復，便會回憶起是他自己親手害死了扶卿公子……
一時間心海狂瀾，巨濤震撼，玄冰竟穩不住法力，噼啪一聲脆響，小甕應聲而碎，端坐的“媚神”大人口中黑霧消散，身子頓失支撐，玄冰心緒不寧，竟不及相扶，眼睜睜看着“媚神”金貴之身綿綿軟倒下去。
此時，玄冰胸口一陣灼熱劇痛，那是師尊所賜玉佩守護心神之效，大殿中原本就充斥着侵蝕神魂的魅惑氣息，濃郁至極，玄冰震撼之下，有一瞬間心神動盪，但他回過神來後立刻隨手封住了大殿入口——他不想驚動玄雪，他還沒想好如何告知玄雪真相。
玄冰將清心訣運轉到極致，強大冷洌的法力蓋過大殿中的魅惑氣息。冷靜下來後他自嘲地搖搖頭，其實這些年他早隱約猜到幾分，誰知得到真相的剎那卻還是亂了方寸。
玄冰胸口的護身玉佩依然灼痛透骨，他慢慢來到師尊近旁，只見墨色金織披風莊重華貴，一雙赤足卻在金繡邊緣無辜地半遮半露，好不可憐。
璀璨金繡下裹覆着師尊宛曲曼妙的輪廓，鬆敞衣襟邊緣散露些許內裏猩紅絲緞，竟紅得怵目驚心，宛如一場錦繡綺麗的夢被撕裂而淌下的血。玄冰顫顫地輕觸絲緞，隔着柔亮絲滑的絲緞輕撫師尊柔軟的肌膚，指尖微涼的觸感，一如師尊往日裏涼薄的淺笑。
玄冰輕輕拾起師尊的手，這如凋蘭般纖柔的手兒似不勝扳指和寶戒的厚重，無力鬆攏垂耷着，玄冰將師尊的手緊貼在胸口灼熱的玉佩上，卻呵不暖徹骨的冰冷，這是師尊親手所賜軒丘家傳之寶，後來也果如師尊所言，但，真的如他所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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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當年在祕境中，爲了助師尊儘快脫離禁錮，玄冰日夜無休煉化妖獸遺骸，不斷突破極限，竟然提升了境界修爲，他才意外發現師尊所賜玉佩竟還是空間法器，藏有諸多祕典，囊括各種法術，煉器，煉藥，空間祕術，甚至還有完整的神魂之道的傳承——正是師尊所說“成神之法”。
師尊神魂受損，常常記不起煉製之法，那時玄冰正犯愁如何繼續煉製祕舟，習得祕法後，立刻着手施展，耗時數月都沒有離開祕境，直到祕舟練成的那天！
那日玄冰滿心歡喜衝出去報喜。
剛出了祕境，只見水月閣中風雲變色，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強悍凌厲的法力不受控制尖嘯肆虐，玄冰甚至需要完全運轉法力相抗才能在風暴中勉強穩住身形，他太熟悉了，這是玄雪的法力——不好，玄雪走火入魔了！
平日裏的純真少年此時幾乎陷入癲狂，披頭散髮，面目猙獰，時不時喃喃自語“我沒錯，沒錯，我沒錯……”
幸而玄冰早已習得玉佩中的祕法，對神魂之道研究頗深，當即以大法力與玄雪狂暴的法力融合，以清心訣緩緩引導，終於風暴平息，玄雪也冷靜了下來，卻不敢看玄冰，低頭怯生生道，“哥，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玄冰心頭一緊，沉聲問：“你又對師尊做了什麼？”
“長生甕，師尊總想不起甕蓋的陣法，我就用祕境裏的靈藥煉了丹藥助師尊恢復神魂，起初師尊精神越來越好了，也終於想起來那陣法了，還親自煉成了甕蓋，都不需我幫忙。誰知剛纔，”玄雪哽咽了一聲，顫顫道，“師尊忽然抱頭慘叫，一直喊着‘親親，不要！不要！’我想幫他，他竟然七竅流血，全身都豁開傷口，滿身是血……”
玄冰立刻以清心訣柔和的法力護住玄冰心脈，忽然問道，“你的玉佩呢？”
玄雪抽抽噎噎道，“師尊要拿去看，我就取下來了，師尊看了一會忽然就頭痛，身子全是裂開了！我急壞了，趕緊把師尊抱到長生甕裏面去，一開始裏面還咚咚響，後來就沒動靜了，哥，我害怕……”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當時玄冰就心底一沉，師尊這身子身魂一體，身既是魂，魂既是身，突然全身崩裂，恐怕是……但他強按下不安，不敢在玄雪面前表露。
玄冰一直不喜歡那隻長生甕，他察覺到長生甕雖有癒合肌體的神效，但對神魂消耗很大，似乎以損耗神魂精粹來填補肉身，他曾特意叮囑玄雪平日不可輕易使用，眼下玄雪的情況十分危險，隨時都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他也不敢多言，只得在玄雪面前強作鎮定。
“長生甕能治好你的傷，師尊應該也會沒事。”玄冰一面寬慰玄雪，一面帶着他在園子裏找到玉佩，親手給他戴上，叮囑他無論如何不許離身。
突然，極致濃郁的魅惑氣息瀰漫整個水月閣，玄冰低聲喝道，“不好！”師尊身上逸散的淫毒從未如此濃郁過，不要說水月閣，這整座山頭的生靈都要發瘋。情急之下，來不及細想，兄弟倆慌忙將長生甕移到祕舟中。
所謂祕舟本身就是一種空間法器，可與周圍完全隔絕。
祕舟中的大殿深處，黑暗中只有大甕自生微光，兄弟兩便守候在長生甕前，漫長無垠的黑暗中連寂靜都是無盡的煎熬。
玄冰心中越發忐忑，玄雪忽然撲通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玄冰正要上前安慰他，忽然，靜寂中響起一聲極細微的聲響，如裂冰於微豪，不知爲何，玄冰竟心中剜痛了一下，他剛望向長生甕，卻見大甕隱約有一瞬模糊如霧，下一瞬間整個大殿歸於黑暗，絲毫光亮也沒有了。
“哥！”玄雪驚呼一聲。
“別怕，”玄冰從玉佩中取出幾枚夜明珠，以法力御之，幾點光芒緩緩飛向前方，竟不見了大甕的蹤跡，玄冰屏息凝神慢慢上前查看，頓時驚得全身一震——
長生甕不知爲何竟全部化爲齏粉！滿地慘白的齏粉覆蓋下，赫然凸起一個蜷曲的人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玄雪見此情形直接嚇得跌坐在地，手忙腳亂向後躲避，泣不成聲道，“我，我錯了，我害死了……”
玄冰急忙熄滅夜明珠，回頭緊緊抱住玄雪，待玄雪回過神來，周圍已是一片明亮，原來玄冰把他帶離了祕舟。
“仔細聽好！”玄冰的聲音帶着渾厚的清心訣法力，震盪心魄，“師尊沒有死！”玄冰緊握玄雪雙肩斬釘截鐵道。
玄雪瞬間被鎮住了，愣了半晌，遲疑道，“可是……”
玄冰知道玄雪想說什麼，他們自幼便專心修煉清心訣一道，對神魂感應早已出神入化，何況又與師尊朝夕相處許多年。方纔大殿中，玄冰早已感應不到師尊的魂魄，他還是不死心，直到甕碎，可那齏粉下覆蓋着的只能算人形之物，毫無任何生靈魂魄感應，甚至連屍體都算不上，生靈死後的屍體至少還是有殘魂氣息的……
“師尊這身子非同尋常，身魂一體，既然肉身尚在，魂魄定然無礙！”玄冰雙目炯炯如炬，“我們要信師尊，師尊說的都是真的！師尊說有祕境便真有祕境，師尊說有靈寶，此地遍地月華晶！遍地天才地寶，師尊說要煉祕舟，如今祕舟已成！師尊說過煉長生甕是爲了成神！這是罕見難途，如今師尊定是在特殊的修行祕法中！師尊常說一切都靠我們了！一切都靠我們！我們要信師尊！我們要助師尊成神！”玄冰周身法力暴漲，浩然震盪，這番言辭之後，瞬間從少年模樣化爲堅毅俊美的青年模樣，衣袂無風自揚，通身凜然威勢，儼然神明下凡。
執念這東西，常是修行途中心障，只是特殊時刻也如同溺水時分的救命稻草，玄冰正是要用執念把玄雪將行崩潰的心境支撐起來。
玄雪確實闖下大禍了，但此刻玄冰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保住玄雪，他也心知自己就是靠這個執念支撐意志讓他自己不崩潰。
苦苦支撐到極限，這一刻，玄冰竟意外突破境界，完全化爲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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