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含笑
回到院中，我到廚房爲左使備早飯。
細細的將米舂碎煮粥，待軟糯細滑，加入一點點糖，清清淡淡，只剛剛能壓住苦味就好。又配兩樣清淡小菜，用食盒盛了，送來左使房中。
一夜休養，左使已經醒了，正要披衣而起。
見左使醒了，我請安：
小蓮“左使早”。
左使一笑道：
“早”。
我放下手中食盒，上前扶左使坐起，又移了兩個枕頭，倚在他身後。拿了外衣來，幫左使披上。
左使待要起身下牀，我忙道：
小蓮“左使歇着，還是讓小蓮來服侍吧！”
左使道：
“哪裏就這麼嬌貴了，我自己來！”
我忙道：
小蓮“左使先歇着，教主說了您需要靜養，就讓我來照顧您吧！”
左使並不十分堅持，搖頭笑道：
“也罷，今日且歇一會子。”
我盛了水來，又絞了帕子雙手遞給左使，捧着盆在旁立着，左使接過帕子，洗漱一番，又看向我一笑，仍將帕子遞給我。
平日裏左使並不用這些貼身伺候之事，今日竟是一一答應。我暗想，應是左使體諒我憂心他的傷勢，才由着我這樣照顧他，更要加倍細心。
左使洗漱已畢，我將桌上食盒打開，捧出粥飯，送到左使牀邊，手中的粥暖熱清淡，正好適合。
我仍是用小勺勻了粥，輕輕送到左使脣邊，左使輕啓貝齒，含了粥，細細品味，道，
“這粥清淡，此時最是合適。”
我聞言抿嘴一笑：
小蓮“左使多用一些”。
又送一勺粥，左使品了道：
“有些微甜”，
看向我：
“放了糖？”
我點點頭道：
小蓮“您昨日不曾用晚飯，小蓮早起煮了粥，放了一點糖，可去去苦味，也暖暖脾胃，左使您趁熱用了吧。”
左使依言將一碗粥都喝了。又道：
“昨日你辛勞了，早起還煮了粥來”。
我忙道：
小蓮“小蓮分內之事，服侍左使，是小蓮造化”。
待左使用罷早飯，我見天氣和暖，開了南面窗戶，天晴氣朗，今日果然是個好天氣。
一會的工夫，林火已送了藥來，我接過藥，送到左使身旁，左使接過藥喝了，我又沏了清茶來與左使漱口。
這日陽光和煦，左使面色好些了，不似昨日倦怠。午後我扶左使到階前安坐。
坐忘峯坐北朝南，庭院開闊，春日午後風光正好。
遠眺羣山，羣峯頂上尚是積雪皚皚，山腰已有些青綠之色。
天色碧青似染，縷縷暖陽穿過樹稍畫在地上，似一幅丹青畫卷，絲絲和風柔柔襲來，如輕紗拂面，滿院和暖。
我沏了茶遞到左使手邊，左使接過茶，攏了茶蓋，撥動茶葉，輕啜幾口，放下茶杯，凝神闔眸。
陽光攏在左使身上，微微泛着光，映得他面色溫潤生輝，清澈澄明，如仙人一般。
恍惚間，竟如初見左使那年一般。
那年秋日裏，也是這般暖陽，左使捧着書卷在院中靜坐。
那一年，我十二歲，剛到這坐忘峯院中。
八九年間，左使竟不曾變，還是當年初見這般丰神俊朗。
而我已是婷婷少女，更添了許多少女愁緒。
正思量間，左使忽轉頭看向我道：
“小蓮，屋裏可還有酒，去拿一壺來”。
我忙回道：
小蓮“左使您身上有傷，不宜飲酒……”
左使復又看我一眼，眼神不容拒絕，道：
“聽話，去拿來”。
我躊躇着，左使見我還是未去，又道：
“我少喝一點，不礙事”。
我只得去斟了一壺酒來，素日裏知道左使喜飲酒，院中自是常備着酒。
我爲左使斟一杯酒，左使微微一笑將酒飲下，望着遠處青山，淡淡道：
“冬山如睡，春山如笑，”
“在這坐忘峯飲酒觀山色，倒也極好，方不負這‘坐忘’二字。”
我望着這天光山色，遠山青明如墨染。又回頭看向階前，青瓦檐下，廳門上高懸一塊匾額，
正是左使所書“坐忘”二字。
宋·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訓》中有：“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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