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人要往前看
這束灯光就像是捕虫灯一样，散发着某种诱惑力，让每一個路過的医生都忍不住驻足，好奇裡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一号手术室二楼观摩室内，人越来越多了。
“今天又是什么手术，有懂行的老哥介绍一下嗎？”
“腹腔镜下化脓阑尾炎切除术，病人是普外科转到急诊病房的，设备是普外科借的，听說急诊病房還想找普外科要個扶镜子的医生，但被拒绝了。”
“好家伙，孙伟主任的头怕不是被楚良医生薅秃的吧……”
大家小声议论，气氛融洽，似乎下方的手术台上正在进行的不是一台高难度手术，而是一台精彩纷呈的表演。
一台不需要彩排但又绝对不会出错的表演。
谁也沒有想到，三個月前還被称为垃圾回收站的急诊病房，现在竟然能成就如此辉煌的成绩。
每一台手术都备受瞩目，在医生们私底下的谈论之间，竟然都能和外科顶流普外科相提并论。
而现在，楚良医生又把手伸到了一個很多外科医生都又爱又怕的领域……腹腔镜！
看到术野上只有半公分大小的三個戳孔，众人都忍不住暗暗惊叹：
“這就是腹腔镜最大的魅力了，微创的效果确实是开腹手术无法媲美的。”
“但代价却太明显了，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双手，外科医生還剩下什么。”
“手术第一目标是安全完成手术，第二目标是确保第一目标顺利达成，這個病人阑尾炎都已经化脓了，還用腹腔镜手术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腹腔镜的优势众所周知，但其代价却又让很多外科医生望而却步。
安全永远都是临床绕不過去的一個弯，也是很多医生无法进步的一個魔障。
明明有一套自己更熟悉、也更安全的治疗方案放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去選擇一套更复杂、风险更大的方案呢？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沒有人愿意做。
但此时看到楚良正在用腹腔镜手术，众人又忍不住有种羡慕的感觉。
切口這么小，术后恢复肯定快，這是开腹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微创效果，如果真的能掌握這项技术，那真的挺牛批的。
人无我也无，人有我羡慕……這其实才是绝大部分普通人的真实内心写照。
孙明伟听到身后医生们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其中不乏对腹腔镜技术的羡慕之情，他這位坚定的开刀派顿时心生不悦，从鼻子裡发生一声闷哼。
“腹腔镜优势既然這么多，那怎么在国内這么多年依然不温不火，京都倒是有几位腹腔镜做的很好的大牛，但每個医生都能成为大牛的嗎？”
“不是每個医生都能成才的，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技术，這才是绝大部分医生的生存之道。”
孙明伟的声音很快就压過了其他医生的议论声，而就在此时，下方的手术也似乎遇到了难题。
王勉主任和楚良是第一次合作腹腔镜手术，默契欠缺，仅仅是在腹腔内寻找阑尾，就让两人在手术台上显得十分挣扎。
镜头始终无法摆在一個让楚良满意的位置，尽管两人已经努力沟通协调，但实际情况却经常南辕北辙，影响操作进度。
看到這一幕，孙明伟顿时忍不住摇摇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语气說道：“舍弃了医生最重要的眼睛、双手，去换取微创的效果，這就是舍本逐末，安安稳稳把手术做好，确保患者的安全，這才一名医生最该做到的。”
這话让众人默默点头。
尤其是看到手术台上仍然在挣扎的楚良，想到以往在手术台上手持手术刀，意气风发的楚良医生，现在都被腹腔镜束缚住了行动，似乎就更加印证了孙明伟的這番言论。
沒有人能看得清未来。
大家只能通過自己的认知去推测未来的可能性。
而在省二院，在孙明伟這样医生的影响下，很多医生都无形中坚定了开刀派会在未来继续一统江山的信念。孙伟這时候却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别急着下评论，手术還沒有结束呢。”
孙明伟笑着摇头：“這么久了，阑尾還沒有找到，万裡长征第一步都沒迈出去，等看到化脓的阑尾，楚良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手术台上。
王勉主任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
他很努力的想要和楚良配合，但每一次的失败似乎都以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沉重的打击着他，让他的精神不断受到摧残，扶着镜子的手开始颤抖。
屏幕上的画面在抖动，手术无法进行。
楚良看向已经几乎无法在手术台上坚持下去的王勉主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已经有了某些推测，但却不方便在這种时候說出来。
手术室内的医护人员這时候也都发现了王勉主任的异常，众人纷纷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却不知道這样反而让王勉主任更加超负荷，手抖的更加厉害了。
“楚，楚老师……”王勉主任深吸一口气，他想要放弃了。
可楚良這时候却抢先一步說道：“王勉主任，我忘了和你介绍一下這位病人了。”
王勉主任一愣，疑惑的看向楚良。
楚良却停下的手上的动作，自顾自的开始介绍：“病人叫马冬梅，十六岁，女，今年高二，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梦想是考上电影学院，成为一名演员。”
“因为演员对于外形有要求，所以她才会强烈要求腹腔镜手术，不希望腹部留下开刀后的长长疤痕。”
“病人的叔叔是创伤外科的马医生，就是今早来我們科室的那位医生，你也见過。”
“麻醉，把病人的脸露出来，给王勉主任看一看。”
麻醉医生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对于楚良的命令他還是選擇了无條件服从。
小心翼翼的移开绿色铺巾，小女孩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
气管插管被胶布固定在她稚嫩的脸颊上，脖颈无力的向后仰着，看起来睡的十分深沉，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感知。
王勉主任看着小女孩清秀的脸庞，手突然不抖了，屏幕上的画面渐渐稳定下来。
楚良是第一個察觉到王勉主任状态好转的人，他压低声音，用只有王勉主任能听到声音說道：“主任，不管以前发生過什么，人還是要往前看。”
“我們现在正在给這個叫马冬梅的病人手术，她不是你记忆裡的某些碎片画面，她是一個独立的個体，是一個把希望交给我們的病人。”
王勉主任的呼吸渐渐均匀下来，眼神也不再像刚刚那样慌乱。
某些回忆刚刚袭击了他，但楚良的话语却让他明白，此时此刻是新的开始，回忆应该暂时搁置。
而接下来，楚良又說道：“王勉主任，你现在就是我的眼睛，沒有你手术沒办法继续下去，振作一点。”
一种难以言状的信任感突然充盈在王勉主任的内心。
這是他早就已经丢失在京都某间手术室的宝贵财富。
而现在，這份财富被楚良重新赋予，彻底让王勉主任冷静下来。
犹如一名顶级外科医生一般，剥离自我的情绪，绝对的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刚刚有些失态。”王勉主任轻声說道。
“沒事，继续吧。”楚良淡淡道，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响。
镜头重新开始探索腹腔，画面稳定的就如同固定机位一般，這一次，楚良沒有花费多少時間，很快就寻找到了那截阑尾。
“有点出乎意料，化脓的程度比想象的糟糕。”
楚良语气平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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