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祸临头
李钦载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是個毫无争议的混蛋,在长安城可谓有口皆碑。
大唐经過贞观之治,江山被李治继承后,朝堂民间风气愈发清明朴实,可以說已经有了几分“天下大同”的雏形。
制约臣子和百姓的不再是法律,而是自觉遵守的道德标准。
如此清明的社会风气裡,就算是出身显赫的纨绔子弟,每個人的道德底线往往也拔高了一大截。
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当然是不敢的,纨绔们最恶劣的大抵不過内教坊裡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亦或是狐朋狗友出城游猎踩踏农田,就這還会被御史参劾,回头被老爹狠狠拾掇一顿。
不過這次李钦载闯的祸跟别人不一样,他闯的祸在混蛋界裡也算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了。
早在贞观十九年,太宗先帝李世民东征高句丽,天不遂人愿,那次东征终究失败了。李世民领唐军主力撤退,留下李勣和宗亲李道宗领四万步骑军殿后。
回到长安后,李世民感念李勣率军殿后之功,于是不仅封其子嗣,增其食邑,還钦赐了一尊高二尺,重百余斤的白玉雕塑,名曰“照玉飞马”,以酬李勣之功。
這尊玉雕是太宗先帝御赐之物,无论从本身的价值還是它背后代表的重大意义来說,都可称是稀世珍品。
从贞观十九年起便被李家珍藏在高堂之上,每逢年节祭祀皆祭拜供奉如礼,不敢不敬。
如此珍贵的传家之宝,终究沒能逃過纨绔子弟李钦载罪恶的魔爪。
数日前李钦载与长安城裡一群纨绔膏粱买醉寻欢,借着酒劲,一群纨绔们又开始关扑耍钱。
手气甚差的李钦载输光了钱,在一众纨绔不怀好意的撺掇下,李钦载酒壮怂胆,潜回家中悄悄偷走了那尊“白玉飞马”,拿到长安西市上找了個過路的西域胡商换了百余贯钱。
然后,百余贯钱很快也输光了。
直到第二天,酒醒后的李钦载才发觉闯下了大祸,慌忙再去西市赎回玉雕,然而那位胡商带着玉雕早已不知去向。
玉雕本就是很值钱的珍宝,是当年集无数工匠精心雕琢而成,再加上它又是太宗先帝御赐之物,更有赏赐功臣的非凡意义。
如此珍贵的宝物居然被李钦载卖了,這位将门之后的混蛋境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千年不肖纨绔膏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事情根本瞒不住,当日长安城亲眼目睹此事的纨绔子弟不在少数,于是李钦载的光辉事迹很快被传扬出去。
当天夜裡干的事,第二天一早便被长安城的监察御史听說了,于是纷纷上疏参劾。
混迹朝堂的人心眼都脏得很,御史们参劾的对象可不仅是李钦载,而是整個李家。
英国公李勣恃功跋扈,子嗣骄纵,典卖太宗御赐之物,罪大恶极,可问欺君。
御史们参劾的罪状大抵如是。
民风朴实只在民间,朝堂裡可沒那么多朴实的人,能站在金殿上面君奏事的,可都是在官场的尸山血海裡拼杀出来的人尖子。
尤其是自诩为“清流”的监察御史,更是人人长了一双吹毛求疵的眼睛,但凡朝野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就像一片片闻到血味的姨妈巾疯狂贴上去吸血。
李钦载闯的這個祸本来可大可小,大唐天子性情宽仁,尤其李钦载又是功臣之后。
典卖了先帝御赐的一件宝物而已,换了平常或许李治微微一笑便恕過了,顶多下旨斥责一番,或是将李钦载扔进大理寺反省几日,事情便可翻篇。
然而,当朝中的御史们纷纷参劾,舆论已经被他们炒作起来,贵为大唐天子者,亦有些控制不住事态了。
数日参劾下来,御史们的奏疏越說越严重,事情已从简单的典卖先帝御赐之物,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树大招风,李勣這些年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爵位和官职几乎也到了人臣之巅。
位置站得高了,难免惹人嫉恨。
只能說,李钦载惹的祸只不過是個导火索。
這件事被闹大更多是因为李勣如今的位置,朝堂内关陇集团和豪门士族的身影或许也在其中若隐若现。
总之,李钦载惹祸了,惹了大祸,這個祸已将整個李家拖入了泥潭中。
事件爆发后,作为三朝老狐狸,李勣第一反应便是上表請罪,同时对外闭门谢客。
至于始作俑者李钦载,其父李思文這几日已揍了他许多次,這位官拜润州刺史的父亲大人也是個拖泥带水的性子。
孩子闯了祸按理說狠狠揍一顿也就算了,但李思文偏偏把一部教育短片拍成了连续剧。
揍一顿后休息几個时辰,插播一下广告,沒多久再次想起這桩祸事,顿觉意难平,抄起身边顺手的兵器冲出去再揍一顿。
揍完继续休息插播广告,直到下一次再想起……
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惩罚方式堪比凌迟,直到昨夜,李钦载实在受不了了,黑灯瞎火中爬上了自家后院的树,大约是打算一了百了给自己来個痛快。
结果恰好被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上了身,父子二人隔空对喷,关系愈发父慈子孝……
李钦载无论如何也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穿越過来,還在懵懵懂懂熟悉环境,便被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狠狠扣在头上。
鉴于如今类似于“鬼上身”的现状,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毫不讲理地霸占了這具古代的身体,他甚至都沒法理直气壮說一句“這锅我不背”。
了解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后,李钦载神情怆然又无奈。
這种主角陷入绝境的开局,李钦载实在太熟悉了。
不论是电视剧還是小說,但凡遇到這种开局,通常身体裡的系统便该登场亮相了。
然后牛逼轰轰帮助主角平安度過危难,从此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站在李家后院的花园丛中,静立许久状若痴呆的李钦载忽然抬手指向天空,仰天大喝。
“出来吧,系统!”
一手指天一手叉腰的造型引来周围下人们惊恐的注视。
五少郎這几日挨揍的次数不少,怕是被打傻了吧?
一片静谧中,李钦载保持姿势不动。
然而,许久不见任何动静,身体裡也沒有冒出类似“XX系统绑定宿主”的提示音,仔细听或许還有几声乌鸦叫。
而李钦载,仍然面无表情,半晌之后,终于缓缓收回了动作,在下人们惊愕的目光裡,李钦载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衫下摆。
“沒有就算了……”
李钦载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额角不易察觉地滑下一滴恨地无缝的汗珠。
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至死仍中二。
不尴尬,真的一点都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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