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重逢
隨着那隻“鬼”被嚇得發出一聲尖叫,室外忽地傳來一聲女子清叱,一道匹練般的白光碎裂窗櫺席捲而入,卻不斬那“鬼”而是貼地斬向那顆鑽出地面的人頭。
“好大的殺氣!”
那人頭自然便是以“靈鶴躡蹤法”與“千里地行術”一路追趕寧採臣到此的知秋一葉,感受到那白光中蘊含的不知要過手多少人命才能蓄養出的濃烈殺機,饒是他已有地仙之境的修爲,也不敢太過小覷,急忙將頭一縮又鑽入地下。
白光斬空之後倏地消散,現出一個身形高挑,眉眼含煞的絕美女子,雙手各持一柄橫刀,警惕地環顧四周。
那隻“鬼”也將垂在前面的頭髮分開攏到後面,露出一張有些發白的傾城俏臉,顫聲問道:“姐姐,方纔那是個什麼東西?”
兩女正是傅清風和傅月池姐妹。
傅清風冷然道:“當然是人,而且是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修行之人。你看好這人,兩者或是有什麼瓜葛!”
傅月池聽了,臉上的恐懼神色稍減,換了一副兇狠表情,將橫在寧採臣頸上的長劍緊了一緊,喝道:“牛鼻子,剛纔那裝神弄鬼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好一個賊喊捉賊,你也好意思說貧道裝神弄鬼!”
寧採臣尚未來得及回答,一聲謔笑從屋頂傳來,卻是知秋一葉不知何時已經移形換位,脊背似有吸盤般平平地吸附在屋頂。
“這般鬼鬼祟祟,定然非奸即盜。待貧道將你們擒下好生審問一番,看你們究竟有何圖謀。縛龍咒,敕!”
話音未落,他右手袖底飛出十八張整齊排成一列的符紙,如一條黃龍般在空中盤旋而舞,化作首尾相連的三個圓環,向着傅清風當頭罩落。
傅清風雖感應到對方修爲高深莫測,甚或有可能是一位地仙強者,卻仍是夷然無懼。
五年的沙場磨鍊,她不僅是修爲日漸深厚、刀法日臻圓熟,更淬鍊出泰山崩摧亦難撼動的強大心靈。
“斬!”
口中發出一聲斷喝,她高挑的身軀與雙刀合爲一體,兩柄在沙場斬殺無數胡虜的橫刀化作巨大光輪,帶着一個極其玄奧的弧度同時切入三處符紙之間的銜接點,將其中貫通一氣的靈氣斬斷,令三道圓環同時崩潰。
一刀斬破咒法後,傅清風刀勢毫不凝滯,光輪撕開空氣,帶着一聲刺耳的裂帛之聲疾斬對方腰間。
知秋一葉見這女子刀勢如此凌厲迅捷,臉上微微變色,卻已來不及施展威力足夠強大的術法反擊或抵禦,只能用了個念動即發的“穿牆術”,身軀如同失去實質般穿過後背的樓板到了這閣樓的二層。
傅清風身經百戰,對敵的經驗豐富無比,雖只短短接觸,卻也判斷出這道士縱使已成地仙,也該是以陽神證道而非締結金丹,因而術法神通遠強於近身搏殺,自己唯一的制勝之機,便是如影隨影步步緊逼,令對方沒有施展大威力術法的機會。
心中瞬間定下戰略之後,她雙刀交叉一攪,將頭上樓板攪得粉碎現出一個大洞,身隨刀走穿洞而過,雙刀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從四面八方向着知秋一葉斬落。
在這一點時間裏,知秋一葉只來得及將身後一口斑駁陸離的古劍拔出,用出一路護身劍法擋住密集如連綿雨絲,暴烈如電耀霆擊的刀光,心中暗自叫苦道:“這小女子的刀法怎地如此厲害,竟迫得貧道連施法的機會都沒有。不對!這刀法像是”
一念及此,他一面揮劍竭力抵擋,一面喝道:“且慢動手!貧道看你這刀法有些眼熟,是跟哪個學的?”
傅清風心中一怔,雙刀的攻勢卻仍沒有半分緩慢,口中則朗聲答道:“家師張乾!”
知秋一葉大喜,忙叫道:“果然是張一郎的殺豬刀法。賢侄女快些停手,貧道是你師父的朋友!”
“姐姐不要上當!”樓下正伸長粉頸從樓板破洞張望戰況的傅月池大喝道,“這小牛鼻子定是打不過你才亂攀關係!”
傅清風卻在聽對方喊出“張一郎”和“殺豬刀法”時,便知道此人確是師父朋友,當即收刀後退,將雙刀倒持了拱手道:“晚輩傅清風,敢問前輩道號如何稱呼?”
知秋一葉嚐嚐吁了口氣,見長劍插回背後的劍鞘之內,沒好氣地道:“貧道崑崙術士知秋一葉,當初曾和你師父師母一起討伐黑山老妖。這個張一郎,難道從沒向弟子說起過老朋友?”傅清風黯然道:“家師自與晚輩在順天一別後便再未相見。至於師母,更是隻聽師父說過而緣慳一面。方纔未能認出前輩身份,冒犯之處,尚請見諒。”
她這句話剛剛說完,室外忽地傳來一個清朗笑聲:“清風,聽你話中之意,似是對爲師頗有怨氣啊!”
“師父!”
傅清風和傅月池同時雙眼發亮口中呼喊,一個丟下面前的知秋一葉,一個拋下挾持的寧採臣,各施身法縱到樓閣之外,卻見遍灑皎潔月輝的庭院中站着四人。
當前一個青年男子身軀高頎、體態輕肥,一張平凡的面容與八年前相比並無絲毫變化,正是她們的師父張乾。
“弟子傅清風傅月池,拜見師父!”
如今兩姐妹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即使飛揚跳脫如傅月池,也早知男女之別,不再如少年時那般見到師父便黏上來,都是規規矩矩地上前施禮。
張乾含笑擺手讓二女起身,然後指着領着阿纖和夜兒兩個丫頭站在一旁的王婉笑道:“你們不是總想見師母嗎,這一位便是了。”
傅清風和傅月池見王婉容色毫不遜於自己姐妹,身上更有一種令人敬畏的清寒出塵氣質,當時都不敢怠慢,再次上前施禮,口稱“弟子拜見師母”。
王婉的眼力自是不俗,見傅清風一身修爲已登堂入室,以人仙之境修行丈夫自創的九轉丹元功火候精深,只怕十數年之內便可嘗試締結金丹成就地仙,而傅月池雖在修行上的稟賦遠遠不及,卻難得心地純淨,待人一片赤忱,暗暗讚許丈夫收得佳徒,心中也自喜歡。
她將兩女一左一右拉到身邊,溫言道:“大哥雖不在你們身邊,卻一直關注着你們的情況,隔三差五便要施法推算一回。這次便是算到傅公有難,且你們姊妹將有所動作,剛剛渡了劫急匆匆趕了過來。”
傅清風和傅月池聞言,一則感激師父對自己的關心,一則想到父親的遭遇,心中都百感交集,傅清風還好,傅月池則早壓抑不住滿腹的委屈和心酸,在師父和師母兩位長輩面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此刻知秋一葉卻也從樓上下來,正聽到王婉的最後一句話,詫異道:“張兄剛剛渡劫成功嗎?那倒是可喜福生無量天尊,你竟然三災劫滿,成就了元神真仙!”
他這最後也一句話,卻是帶着滿臉不敢置信的驚愕神色,扯着嗓子喊出來的。
張乾笑着拱手道:“知秋兄別來無恙?你也知道張某承受了東嶽帝君遺澤,能有此成就也是僥倖。”
知秋一葉連連搖頭道:“我崑崙派的前輩遺澤也不再少數,但貧道至今仍在地仙之境打轉,要將陽神轉化爲純陽元神成就真仙,還不知需要多少歲月的打磨。與張道友相比,簡直沒臉見人了。”
說到最後,他已是滿臉的沮喪失落。
張乾知他性子歡脫,當即岔開話題問道:“我在推算兩個弟子所在時,也算到會相逢故人,只是不知道友你因何至此?”
果然,知秋一葉聞言立時忘記修爲落後的傷心事,怒氣上臉瞋目喝道:“道友稍等!”
說罷他一頭撞進閣樓內,將寧採臣拖出來,氣哼哼地道:“道友來評一評理,日間貧道貪涼快在地下睡覺,這老牛鼻子竟趁機盜走貧道的寶馬千里追,還將貧道新作好捨不得穿的一件道袍穿到自己身上,將貧道攢了一年多的銀兩揣到自己懷中。貧道該不該將這牛鼻子一頓好打,以消得心中之恨?”
先前聽到知秋一葉喊自己爲賊時,寧採臣便猜到自己恐怕是弄了誤會,此刻則再無懷疑,聽對方明明是道士卻一口一個“老牛鼻子”喝罵自己,口不擇言至此,顯然心頭火氣着實不小,只能苦笑着解釋道:“這位道長,且聽我聽貧道一言,此事實在是一個誤會”
知秋一葉哪裏肯聽他解釋,仍是扯着他不肯放手,不過也只是在口頭上喊打喊殺,並未當真向他揮拳。
“知秋道友稍安勿躁,這位道長似乎也是一位故人。”張乾上前將知秋一葉拉開,向着寧採臣上下打量一番,頷首笑道,“果然是故人,寧公子因何也到了這裏?”
寧採臣聽對方一口喝出自己姓氏,心中不免驚疑不定,仔細看時卻又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此人。
張乾微微一笑,身形一陣扭曲變幻,在衆人的眼前變成一個俊美瀟灑的翩翩公子,向着寧採臣拱手笑道:“寧兄,還識得小弟李衡嗎?”
如今他已成就純陽元神,傳自白猿尊者的“三尸元神法”隨之衍生出無窮玄妙,此刻以本尊自如運用分身石清虛所修“渾天鬥勝訣”中的變化之術,便是其中之一。
寧採臣則是在大驚之後恍然大悟:“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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