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聖僧,魔音
四名容貌俊美,難以分辨年齡乃至性別的黃袍僧人分四角簇擁着步輦御風飛行。
步輦飛過之處,空中散落無數潔白的曼陀羅花瓣,幔帳內似有似無的誦經之聲隨風傳向四面八方,竟是傳得愈遠而其聲愈響,到後來直如撼魂蕩魄的洪鐘大呂般是四野轟鳴盤桓,良久不息。
盤膝靜坐與幔帳之內的國師無塵仍是當年顏如美玉、衣如白雪的出塵氣象。
他脣齒開合低聲誦經,心中卻思忖道:“如今紫微星和翼火蛇皆已歸位,剩下的便只有右弼星與天機星。本座佛門六大神通中的宿命通雖尚未練成,卻多少有了些觀照過去未來的能力。方纔心有所感,那右弼星與天機星卻似走到一處。爲免功虧一簣,說不得只有親自走這一遭了。”
便在這步輦風馳電掣般向西北方飛行之際,下面忽地傳來一個渾厚聲音:“空中可是國師法駕?下官玄甲衛千戶左子雄有要事求見!”
無塵心中一動,所乘步輦當即輕飄飄下降,正落在左子雄馬前。
那四名侍從僧人亦隨之落下,仍分四面護定步輦。
左子雄急忙翻身下馬,上前抱拳躬身,恭敬上稟道:“國師,下官奉旨押解兵部尚書、徵北大元帥傅天仇回京,途中卻發現那傅天仇實是幹國忠良,故此甘冒死罪暫緩行程,將他安置在前方的正氣山莊。
“如今下官孤身赴京,正是欲求見國師,請國師出面分辨忠奸,而後向陛下進言,還傅天仇清白,爲國家留此棟樑之臣。”
無塵雌雄莫辨的柔和聲音從幔帳內傳出:“你說傅天仇爲幹國忠良,這是你自己的發現,還是得了旁人的提點?”
左子雄略一猶豫後答道:“啓稟國師,下官押解傅天仇途徑正氣山莊時偶遇一人,卻是昔年天機博學士諸葛臥龍的傳人,名喚寧採臣。此人已得諸葛先生真傳,有經天緯地之才,指點江山之志。下官是聽了此人的一番剖析,才懂得明辨是非。”
幔帳內沉寂片刻,無塵的聲音纔再次傳出:“你來見我之事,那位寧施主是否知曉?”
左子雄怔了一下,隨即躬身道:“請國師出面爲傅大人主持公道,正是寧公子提出的建議。”
無塵忽地發出一聲輕笑:“也罷,貧僧偶然靜極思動而有此次出遊,卻無巧不巧地被你遇上,這便是緣法。你且在前面帶路,待貧僧去看一看那傅天仇到底如何?”
“多謝國師!”
左子雄大喜拜謝,轉身上馬向來路疾馳而去。
無塵的步輦再次升空,由那四名僧人護持着緊隨其後。
輦內的無塵做無聲冷笑:“請君入甕?”
等左子雄回到“正氣山莊”時,正是東方破曉,紅日將出的時刻。
眼看着視線盡頭的大地之下正有萬道金光乍現,陡然從四面八方涌來大片濃黑如墨的烏雲,霎時間遍佈了整個天空,使得天地之間重歸一片令人壓抑心悸的黑暗。左子雄仰頭看看天色,臉上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這時那步輦已經落在“正氣山莊”的門外,無塵從輦上緩步走下,每一步踏出,腳下都涌現一朵金色蓮花,托住他的腳底令他不沾染一絲塵埃。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不必理會這些風雲變幻,快引貧僧去見那傅天仇。”
“遵命!”
左子雄口中答應一聲,扶着腰間橫刀刀柄的雙手卻不自覺緊了一緊,當先引路往山莊後面行去。
一行人到了一個房舍還大體完整的院落外,首先看到那三十名玄甲衛正在外面警戒。
見到左子雄迴轉,其中一人快步上前相迎,並說明院內一切如常並無異狀。
左子雄擺手令其退在一旁,而後向着院內揚聲喝道:“傅大人,國師法駕已至,還請外出相迎!”
不多時,傅天仇、傅清風、寧採臣三人快步而出,看到那位足踏金蓮恍若人間佛陀的“聖僧”無塵時,急忙一起上前鄭重施禮。
施禮之後,傅天仇卻是長揖不起,言辭懇切地道:“國師,下官遭小人讒害,蒙受不白之冤,還請國師施援手撥雲見日,令下官重見青天!”
無塵微笑合十:“南無阿彌陀佛!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汝今遭此劫,焉知不是半生戰場殺伐的惡業果報?你與其在貧僧面前苦苦哀求,還不如放下執念,及早皈依。豈不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這兩句話永無休止地在所有人耳中迴盪不絕,且彷彿擁有某種奇異魔力,從耳中一直侵入心底,挑動了每個人心中潛藏最深的慾望,無論是酒色財氣還是功名利祿,凡是心中所欲所求者,莫不栩栩如生地呈現與眼前,似乎唾手可得。
那三十名玄甲衛最先迷失其中,臉上帶着無限的狂喜與憧憬,身體則如行屍走肉般不知不覺走向合十誦經的無塵。
無塵的身外現出一層朦朦朧朧的金光,那些玄甲衛的身體只要與這金光輕輕一觸,便似投入一張充斥無窮貪婪的巨口之內,瞬間即被吞沒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傅天仇、傅清風、寧採臣與左子雄則是在迷茫之後先現出了苦苦掙扎的神色,但在不斷於耳內心頭回蕩的梵唱聲中,終究在各自心中慾望的誘惑下迷失自我。
首先便是傅天仇和寧採臣的臉上現出與那些玄甲衛一般無二的狂喜憧憬之色,身不由己地向着金光罩體寶相莊嚴的無塵行去。
走在前方的傅天仇堪堪要觸及那剛剛吞噬了三十個生人血肉魂魄的金光時,原本充斥慾望與渴求的雙目瞬間恢復清明,轉而升騰起濃烈無比的殺機。
他右掌駢伸,掌緣隱隱現出黑白二色光華,以手作刀簡簡單單的一式劈斬,摧枯拉朽般撕開無塵身外籠罩的金光,向着那顆彷彿打過蠟般鋥明瓦亮的頭顱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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