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一直到二十九那天才结束了高三上半学期的补课生涯。
過年期间是肯定的不能住校的,宿管阿姨和门卫大爷也都要回家過年,学校裡沒人。
明芙這学期都沒回去過,现下突然要回去住六天,整個人又开始蔫巴起来。
好像对“回家”這两個字有什么ptsd一样。
陈屿舟知道她在烦什么,认真的提建议:“要不你跟我回家?”
明芙瞅了他一眼沒說话,但脸上已经是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我說真的。”陈屿舟散漫的笑着:“我妈一直都想有個闺女,把你带回去也算圆了她的心愿了,正好也让她见见准——”
明芙的脑子从来沒有反应的這么快過,像是预感到他会說什么一样,在他话還沒說完之前就把手挡在了他嘴巴前,急吼吼的打断他:“闭嘴!”
垂眸扫了眼近在咫尺却沒有贴上来的手,陈屿舟可惜的“啧”了声,“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让我闭嘴。”
明芙也意识到自己反应過激了,她呐呐的把手放下,小声嘀咕:“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怎么不是好话了,你又沒听到。”看着变红的耳朵,陈屿舟体内的恶劣因子又冒了出来,“要不我說出来?看看能不能和你想的对上,沒准我們心有灵犀呢。”
說着,手指還轻轻蹭了下明芙耳朵。
“不许說!”
明芙躲开他的手,觉得热得不行,正好下课铃打响,她赶紧抓著书包跑出去。
陈屿舟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正值下课,楼道裡人多,沒走几步,陈屿舟就逮到了明芙。
手勾着她的书包带子把书包拿下来背到他肩上。
天气冷,陈屿舟沒再依着明芙坐公交,出校门打了辆车干脆利落的把她塞了进去,然后也挨着她坐进去。
今天放学早,街上车不多,比回去平时少了一半的時間。
陈屿舟让司机师傅等会儿他,然后跟着明芙下车,把书包递给她:“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我這個贴心管家二十四小时都在。”
明芙弯唇笑了下:“知道,你快回去。”
“等你进去我再走。”
“哦。”
明芙背上书包往小区裡面走,到了保安亭,转身。
陈屿舟還站在原地看着她。
明芙挥了挥手,让他赶紧上车。
這也是個固执的倔脾气。
陈屿舟觉着他要是不上车,小姑娘也不会再往裡走了。
别說,這场面弄得還挺缠绵。
他轻笑了声,转身上车。
沒過几秒,明芙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c:赶紧进去吧小倔驴。】
【c:到了跟我說一声。】
這人怎么总给她起些乱七八糟的称呼。
明芙撇了撇嘴,把手机揣进兜,往小区裡面走去。
過年這几天,杨铭沒有回来。
杨枭群和徐欣荣也像是习惯了,沒提過他一句。
三人一起吃了個平淡又怪异的年夜饭,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春节联欢晚会,過了十二点,难忘今宵适时响起,這個年也算是過完了。
初三那天,徐欣荣就和杨枭群飞去了海城度假,后面几天明芙就窝在房间裡看书刷题,手机放在一边跟陈屿舟挂着视频,大部分時間两人都沒什么交流,但偶尔做题做累了抬头看一眼对方,感觉也挺好。
初六开学那天,陈屿舟照旧過来接她。
陈屿舟本来以为两人天天在学校朝夕相处,突然一周時間沒见,小姑娘会有那么点想自己。
结果一见面,人直接来了句“亦余心之所善兮下一句是什么”。
给他问得懵了好一会儿。
陈屿舟登时不干了,他沉着张脸去拽明芙帽子上垂下来的小毛球:“六天沒见,你见我第一面就跟我說這個?”
“诶,你别拽。”明芙拨开他的手,摆正了帽子,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快說呀,下一句。”
過年這几天,两人开着视频看书,明芙就跟個小报时器一样天天督促他背古诗和文言文,教育他不能仗着理科好就对语文爱答不理,一分之差隔着的是整個操场的人。
陈屿舟被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可爱到不行,最后跟她商量着,說她要是每天给他念一篇文言文沒准能加深他的记忆力。
明芙不信,她說话磕磕巴巴的,能加深什么记忆力。
陈屿舟非說有用,不信等开学验收成果,她才半信半疑的每天给他读课文。
這下一见面,就迫不及待来验收成果了。
对上她清凌凌含着期待的眼,陈屿舟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了,“虽九死其犹未悔。”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下一句。”
陈屿舟:“?”
怎么還他妈有?
袖子被人拽了下,陈屿舟妥协的叹了口气,把后半句接上:“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真的、管用啊。”明芙眼睛亮了亮,又问:“初为霓裳后、六幺,上一句。”
听到這句,陈屿舟突然挺荡漾的笑起来:“确定让我背上一句?”
“啊......”明芙沒懂他什么意思:“你不会嗎?”
“会,哪能不会。”陈屿舟握着她的手揣进兜裡,慢條斯理的說出下一句:“轻拢慢捻抹复挑。”
一边說着一边时轻时重的捏着她的時間,最后一個“挑”字說完,還十分应景的勾了下她的掌心。
好好地一句流传千古的古诗,莫名被他念出了不正经的味道。
明芙眼眸瞪圆,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来。
甚至连手都忘了抽出来。
她其实沒太懂陈屿舟为什么在這句古诗上下功夫,但是配合着他手上挑逗的动作,多少也能猜到這人脑子裡沒装什么正经东西。
“還考么?”他问。
然后又挠了下她的掌心。
明芙回過神来,连忙把手抽出来,“不考了。”
然后闷头往前走。
陈屿舟追上去,附到她耳边:“我還会别的,你要不要听?”
明芙立刻拒绝:“不要!”
陈屿舟沒管她,自顾自的挑了几句背:“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背的颠三倒四的,沒有任何顺序可言。
明芙不說话,陈屿舟也不在意,“我還会长恨歌,听不听?”
明芙现在根本不想理他,加快了步伐。
陈屿舟悠哉地跟在她身边,怎么也甩不掉:“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陈屿舟說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后脖颈,二月份的天,明芙愣是觉得热得不行。
這两句古文的意思几乎都摆在了明面上,再配上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她都快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她捂上耳朵:“你烦死了!闭嘴。”
一路回到学校,明芙都沒跟陈屿舟說一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前者脸蛋微红,步履匆匆,后者一派闲适,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小姑娘羞恼到一定程度,就开始不理人。
轻易哄不好。
楼梯拐角处是视线盲区,明芙满脑袋都還在回荡着陈屿舟念得那几句诗,一不留神和从另一边出来的女生撞到。
她顿住,往后退两步。
半只脚悬在台阶上。
陈屿舟上前两步从后面拥着她,语带责怪:“又不看路。”
明芙心說還不都是因为你。
她借着陈屿舟的胳膊站直,看向那個女生。
应该算是认识的人,去年陈屿舟過生日,她坐在张立旁边。
好像叫孙思柔。
“对不起,你、沒事吧?”
孙思柔视线飞快从陈屿舟身上掠了一圈,摇头:“沒关系,沒事。”
不等明芙再說什么,她便侧身离开。
陈屿舟迈上台阶和明芙并肩,垂眸开始训她:“你這俩眼就是摆设,刚要沒我在后面挡着,你就滚下去了,到时候就摔成丑八怪。”
明芙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跟、教育小朋友,一样。”
“小朋友都知道走路要看路,你可不知道。”陈屿舟捏了下她的鼻尖,推着她进教室:“别废话了,快进去,鼻子都冻红了。”
“知道了,你别推,我自己走。”
“那我也可以抱你,你选一個。”
“不要,哪個都不选。”
两人一来一往的声音渐渐走远,孙思柔从拐角处出来,看着前方一男一女两個背影,最后匆匆跑下楼。
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快,黑板旁边的倒计时牌很快就变成了整一百天。
百日誓师大会是动员高三学子必不可少的环节。
校领导本来安排了明芙上台演讲,但是她說话磕巴這一点有点影响。
虽然被陈屿舟天天抓着說话,最近又给他念文言文和古诗好了不少,但她還是不太能适应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讲,最后演讲這件事就落到了陈屿舟這個万年老二身上。
陈屿舟知道這件事儿后又不满意了,难得语重心长的教育明芙:“你這不行啊,什么机会都拱手让人,要以后有人跟你抢男朋友你也让?”
就是個演讲而已,怎么還扯到男朋友身上去了。
再說了——
她看着陈屿舟,說:“你讲、跟我讲、都一样的,沒区别。”
“怎么沒区别,区别——”陈屿舟顺着她的话反驳,說了沒两句好像反应過来什么,突然停下。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笑:“明芙,你這是暗示我什么呢?”
“才沒有。”明芙淡定的翻了一页书:“你不要乱想。”
陈屿舟戳了下她的脸颊:“嘴硬吧你就。”
演讲這项工作陈屿舟算是接下了,但写演讲稿,他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成绩很好,当初初升高以第一名成绩考进长立,新生开学典礼的时候,就安排他演讲来着,但他觉得麻烦,给推了。
后来在明芙转学過来之前,他的成绩也沒再往前靠過,演讲這项尖子生的活动基本与他无缘。
检讨书他随便一挥就能洋洋洒洒的写上個千八百字,演讲稿写上半天也只能憋出来個“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
所以写演讲稿這件事最后落到了明芙身上。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陈屿舟难得穿上了校服。
但還是松松垮垮的,沒個正形。
明芙指着他的拉链:“拉上呀。”
“忘了。”陈屿舟手捏上校服拉链,而后又松开,不要脸的跟明芙提:“你帮我拉。”
“……”
明芙一顿,转過身:“那别拉了。”
小姑娘最近脾气明显见长,拒绝他拒绝的一次比一次干脆利落。
陈屿舟幽幽的叹了口气,捏着拉链拉上,說:“惯坏了,拒绝我都不带琢磨的了。”
誓师大会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九班正好被安排在了礼堂左侧最前面的位置,郑颜芗拉着明芙坐到了第一排。
“坐這儿好,方便陈屿舟一眼就看到你。”
明芙喊了声:“芗芗......”
“知道啦,我不說了,你脸皮薄嘛。”
誓师大会很快开始。
一男一女两個主持人是从高二年级裡选的,落落大方的报幕。
先是校长讲话,再是书记讲话,然后是年级主任,一层一层往下,最后是学生代表演讲。
陈屿舟要上台演讲這件事满的還挺好,他那群狐朋狗友事先都不知道,连程裡也是看见他从舞台一侧走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底下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闹的起哄声。
把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校领导们都吓了一跳。
高三的年级主任是出了名的难搞,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睛,典型油盐不进的长相,凶起来连校长都得给她三分薄面。
眼看着灭绝师太要从座位上起来开骂,陈屿舟拍了拍话筒,开始控场:“安静点别吵,第一回演讲给我個面子,ok?”
下面果然安静下来。
灭绝师太也重新坐了回去。
郑颜芗看陈屿舟两手空空的上来,“诶”了声:“陈屿舟要脱稿啊?”
演讲沒說必须要脱稿,明芙以为陈屿舟连文言文都不背的人肯定也不会把稿子背下来,但现在看起来,他是要脱稿的。
陈屿舟站在舞台中央,面对千百人的注视沒有丝毫的怯场,游刃有余的姿态,“其实今天该站在這儿演讲的人不是我,你们也知道我是個万年老二,但沒办法,年级第一想让我上,那我只能听她的,毕竟老二在大哥面前沒有话语权。”
底下知道明芙和陈屿舟关系的人立刻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吴鹏旭在台下旁边听着,气得翻了個白眼。
他就知道這混小子会不老实。
陈屿舟抬手往下压了压,等场下安静下来,继续往下說:“我這份演讲稿是她写的,所以我全背下来了,我只是替她讲出来,這份荣誉多半還是她的。”
少年清淡的语调经過话筒的過滤多了一份磁性,明芙坐在下面,看着台上的陈屿舟。
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侧脸被灯光勾勒出立体的轮廓,握着话筒的手骨节分明,裤腿下露出一截脚踝,因为站立的姿势,后侧筋骨紧绷着。
阔肩撑起宽松无型的校服,板正直挺,只不過独有的那股懒散劲儿還是沒怎么遮掩的住。
明芙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下。
演讲稿篇幅不长,明芙出了個神的功夫,陈屿舟就已经說到结尾了。
“......永远不要为了還沒发生的事情焦虑,過好当下,享受過程,结果不论好坏都是我們永不后悔的付出,最后,送大家一句话——”
“千磨万击還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但最后一個字的回音却在礼堂内阵阵回荡。
他定定的站在舞台正中央,站在白炽灯光下,站在千百人眼中,也站在了明芙18岁的心上。
作者有话說:
今日份的更新提前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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