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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修补体制(1958—1959) 第十四章(1)

作者:罗斯·特裡尔
第十四章修补体制(1958—1959)

  1958年3月,毛泽东在四川郭县红光农业生产合作社视察。前左三为李井泉。

  “到1957年,他变成了另一個人。”一位在50年代早期就认识毛泽东的缅甸人后来回忆說,“他愈益静坐沉思,显出老相,且行动迟缓。”他们二人在天安门城楼上交谈,“毛泽东的眼睛望着远方,他在回忆朝鲜战争…

  度過艰难的1957年,毛泽东自莫斯科回来后,就把希望寄托在1958年的大跃进上。

  他把5亿农民赶进了2.4万個人民公社的集体生活之中。他不仅想使经济发展的速度加倍,而且试图改造人们的灵魂。他要让中国人民相信,革命并不是像其本身所表现出来的,是来自上318Mao面的一种压力形式,而是人们发自道德選擇的绚丽花朵。

  他在1月份北京的一次干部会议上說:“我在北京住久了,就觉得脑子空了,一出北京,又有了东西。

  带着沉着挑战的心情,毛泽东南下到了南宁。他在岂江裡游泳(岂江流经南宁),在南湖公园的兰花丛中漫步。他感到自己接触了真正的中国。

  在南宁的一次会议上谈到长期存在的官僚作风时,他怒不可遏:“這個問題我讲過一万次了,但是一点用处也沒有。”“不管怎么說,我還有点资历吧,有些事应该给我打個招呼吧。”他怒气冲冲地提到另一個問題。

  他对作经济计划的专家說:“你们的文件,我两年不看了,今年還不准备看。11[41他对官僚机构的效率低下很不满,他希望下边有更多的能动性。

  拆除城墙是好事,毛泽东以挑衅的口吻对一位高级知识分子說,這位知识分子看到北京的城墙被破坏,痛哭流泪。拆牌楼是好事,毛泽东固执地高声說。很明显,他不只是要拆除几座旧城墙,他是在与他认为不合时宜的世界观作斗争。

  毛泽东用水来形象地比喻大跃进。他在一次谈到要清除党内的宗派等级思想时說:“脸是天天都要洗的。”他說,对那些变得傲慢自大的官员,“要浇上一盆冷水”。他還說到了“细菌”和“洗掉”积满的灰尘。

  他自己就下過水。他7次在武汉的长江水中游泳,而且每次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畅游。激流是一种挑战,而水可使人的皮肤光洁。1957年,毛泽东感到烦躁不安,像一個好长時間沒有洗澡的人。到1958年,解脱的机会来了,毛泽东跃入水中尽情洗浴。

  50年代后期的毛泽东一直不停地琢磨谁和他站在一起,谁想反对他。他发现在他的花园中毒草的数目远远地超過了强行种植的鲜花,便不能容忍。他在一次会议上說:“现在,全国究竟有多少人赞成社会主义,我正在和地方上的同志摸這個底。”

  对毛泽东来說,1958年从1956年就开始了。“百花齐放”的口号令人失望,知识分子使毛泽东情绪低落。现在,他只信任那些未受過正规训练的社会阶层的能力。

  毛泽东在北京的一次政府规划会议上說:“青年人不压迫老年人,老年人不会进步的。11[71知识分子大多都是年老的,是1949年以前社会遗留下来的。正处在上升时期的年轻人更单纯,对新的社会秩序更充满热情。

  這位来自韶山的人总结說:“譬如积薪,后来居上。”

  在一定程度上說,毛泽东自1958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在他早年沒有实现的理想中找到根源。同时毛泽东也不满于苏联的道路,不满于当时的中国对苏联的效仿。毛泽东還开始了与幻影的斗争,因为新中国已经出现的东西和他希望出现的东西之间存在着差距。

  毛泽东之所以要对体制进行修补,還有一個根本原因—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终有一天要死去。

  “就像养猪一样,”這位农家子在谈到“大跃进”时說,“骨架在头四個月就定型了。[8]“大跃进”的目的就是“建造這种骨架”。

  “大跃进”实际上是一种发展的思想,但它不是清晰、一致同意和具体详细的发展计划。

  极为矛盾的是,毛泽东這位“五四”精神的产儿,在“大跃进”期间创造了一种近乎宗教色彩的气氛。“敢叫日月换新天”,“改天换地”,這类口号广为流传。当工人们被迫通宵待在工厂以完成過高的定额时,他们看到墙上有這样一條标语:“一夜赛千年”。這很天真,但也极具感染力。甚至连监狱中的犯人也被触及到了。一位在“大跃进”期间服刑的犯人(后来离开中国)回忆說,他妻子给他写信說,为了支持大炼钢铁,她已把他们结婚时的铁床献给了国家。

  在同一所监狱,犯人们积极参加消灭苍蝇的运动。监狱给每個犯人的定额是一天要打死50只苍蝇,超额完成数可以累积起来或用来换香烟。

  毛泽东的情绪也被“大跃进”的热潮提了起来。尽管他的一些同事很保守,尽管后来很多中国人为自己的虔诚努力被摆布而不满.毛泽东本人则因1958年的新政策而意气风发。

  320Mao毛泽东想起了他最近与莫斯科进行的核武器問題谈判,他形象地比喻說:“我們国家像一颗原子弹,一旦爆炸,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我們能够做到以前从未做過的事情。

  他在中南海的办公室裡也拍打苍蝇。在杭州,他夜间在别墅外的小路上散步时,也要追赶偶尔飞過的蚊子。他为自己沒有打死過老鼠感到遗憾(老鼠也是四害之一)。fttl0他把自己与中国几千年前的孔圣人相比,“几千年来,包括孔夫子在内都沒有搞過除四害,

  毛泽东的头脑随着统计上的估计而膨胀着。

  10個月的時間建成了人民大会堂(在苏联专家认为這個设想不可能完成之后),這难道不說明共产主义精神已经在中国出现嗎?12000名建设者每天干12個小时的活,而不是标准的8個小时。毛泽东在谈到這些人时說:“他们需要物质刺激嗎?他们需要额外的报酬嗎?他们不需要,他们不需要那些东西。”這种从社会主义道德向共产主义道德過渡的速度,使毛泽东非常激动。他宣称:“這不只是‘按劳分配’的問題,其中還有列宁的‘共产主义星期六’的伟大思想。

  一天晚上,毛泽东在访问了几家工厂归来后,被工人们的冲天干劲所鼓舞,他挥毫抄写了一首感情充沛的诗用以赞扬工农阶级的风发意气,也表达了对组织工作的不满: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暗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1958年夏的又一個夜晚,他看到《人民日报》上的一则新闻說:江西的一個县消灭了血吸虫病—這個县距毛泽东過去的根据地井冈山不远。

  他兴奋得夜不能寐,黎明时分,他披衣起身,走近书桌,清晨微风拂煦,旭日临窗,他遥望南天,赋诗一首。

  他描述過去的悲惨岁月,当时丁螺和水蛙仿佛占取了那片令人沮丧的土地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薛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此时此刻他的视野浩瀚无垠:坐地日行八万裡,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1958年5月,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在北京举行。会议根据毛泽东的提议,通過‘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

  《送瘟神》就以水、发展和大自然的赞美展开這般想象,它通篇表达了這位“大跃进”时期的普罗米修斯的激情: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青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1958年5月,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召开,這次会议与1956年的八大一次会议基调不同。毛泽东摆脱了羁绊。

  毛泽东对惊讶的代表们說:“我问我身边的同志:我們是住在天上,還是住在地上?他们摇摇头,說是住在地上。”毛泽东以猴的精明持不同看法,“我說不,我們是住在天上。如果别的星球有人,他们看我們不是也是住在天上嗎?所以,我說,我們是住在地上,同时又是住在天上。

  毛泽东用同样的方法還与人争论過“我們是神仙嗎?”“我們是洋人嗎?”等等問題。’

  這从一個侧面說明了毛泽东的思想变化過程,在以后十几年的時間裡,他一直用這种思想衡量中国。一切事物都不能仅从表面出发作出判断,不断的变动才是唯一真正的现实。未来不是存在于“彼岸”,而是必须从现在就抓住它。乱是美好事物的助产一卜。

  有一天,毛泽东這样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切事物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11[167這并不是以一种歷史观去否定任何其他歷史观。

  一则湖南谚语說:“草鞋无样,边打边像。[n7在毛泽东以后的岁月中,他就像打草鞋一样治理中国。

  毛泽东宣称,大跃进“破除了”许多陈旧的东西。在他心中,“迷信”就是那些认为外国比中国好,中国应该承认自己永远落后以及只从表面看問題的思想。

  实际上,毛泽东对迷信的定义是非常宽泛的。在1919年,迷信是指宗教和祖先崇拜。這裡每個人都知道封建迷信是指什么。到1958年,迷信变成了各种束缚人们意志的镣铐。

  他在一则批注中写道:“那些近来攻击人民公社的人们就是指把马克思(《序言》)這一科学原则当作法宝祭起来打我們,你们难道不害怕這個法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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