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厕所得排队
屋裡边儿大概有十来個人,這比起冯氏私塾来人還要少。
不過年龄上看起来,倒是和自己都是差不多,大约都在十五六岁的样子。
陈舟的到来丝毫沒有惊动读书的几個人,或者說,這十来個人都是目无旁视,在聚精会神地读书。
前边有先生的座位,可是并沒有人在那裡。
陈舟突然觉得有些头疼,难不成教自己的会是那個老头?
還真让陈舟猜对了,大概過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头踱着四方步从对面的屋子裡走了過来,手中拿着一柄粗大的戒尺。
這戒尺,看上去就比张平夷的那柄黄木戒尺宽了一号,中间有眼儿,看上去分量十足,黄灿灿的,显见的经常使用摩挲,乃是一柄熟铜戒尺。
這东西要打在屁股上,屁股立马就得开花,如果是打在手上,那就要看老师的分寸了,說一下子把整個手掌拍骨折也是常事儿。
陈舟不禁脑补了一下挨戒尺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颤。
难不成,這学校的级别其实是体现在戒尺上的?
按照這個标准,县学裡面准备的一定就是板子了,沒准儿就是从县衙大堂借来的。
陈舟一边吐槽,一边又有些喜歡,這個老者沒有把自己当做是神童。
沒有在這個班级裡面宣传一番,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陈舟很是感激。
老者走进来,就沿着桌子走過来,逐一审视学生在做什么。
陈舟一阵紧张,他的褡裢裡除了张平夷送的那套笔墨,什么书也沒有。
就像在课堂上,你让老师抓住什么也不干,還不如弄本别的书对付一下呢。
眼看到了陈舟前面了,前面的一個学生忽然站起,一手捂着肚子:“先生,我要出恭!”
居然是個上课去厕所的!
不過,這时段基本算是上自习,应该是允许的。
只见那老者审视了這少年一番,微微点头:“去吧!”
少年如蒙大赦,急匆匆从课桌上摸出一截高粱秸秆来,小碎步走到前面,从先生的书案上拿了一块牌子,這才大步流星地奔出去了。
這一举动,倒是让整個屋子裡的少年们都抬了抬头,望着那远去的少年,纷纷大摇其头。
陈舟顿时明白,這少年估计也沒有认真读书,不知是害怕老者抽查,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竟然借“出恭”屎遁。
而且,做戏做全套,表情动作道具甚是到位。
那高粱秸秆,陈舟這么多天也用過多次了,倒也习惯成自然。
老者堪堪到了陈舟面前,看陈舟桌上空空如也,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陈舟倏地站起:“先生,我也要出恭!”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了陈舟的身上,眼神中带着几丝怜悯。
老者顿了一顿,脸色微沉:“你初来乍到,想是不知道這出恭是要排队的!”
陈舟一怔,上個厕所還得排队?
不過转念一想,也是,這要大家齐上厕所,這课业也就不用讲了。
敢情這时候就有防逃课的制度了。
“所谓不知者不怪——”陈舟松了一口气,“可是你明明是为了逃避老夫的质问,妄图蒙混過关,不知者不怪,明知故犯必罚,伸手!”
陈舟老老实实地伸出左手,绷紧了手掌,目视前方。
老者冷笑:“還是個惯挨打的!”
随着话音,那柄熟铜戒尺呼啸着落了下来。
其实挨戒尺是有些窍门的,例如绷紧手掌,就疼得轻些——最重要的,是不能躲,倒不是說对先生不敬,而是一躲之下,這戒尺就失了准头,一個寸劲,骨头就断了。
“啪——”
就一下,陈舟愣是沒感觉到疼,别說疼,這一瞬间,陈舟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左手了。
连攥几下都做不到,已经失去控制了。
老头够狠!
打了這一下,老者面不改色地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案旁,拿着一本发黄的书走了過来。
看来這老者也是发现陈舟其实是沒有书看了。
陈舟尽管挨了這一下,心裡并不痛恨,本来就是自己也想借上厕所为由欺瞒先生,這一下挨得对。
难不成,這青田社学的课本,也和冯氏私塾一样,是公用的?
老者走到近前,把书扔到了陈舟面前。
封面四個大字:大学章句。
上边印着:万历十五年精校,下边印着江陵文锦阁梓行。
明代精校版大学章句!
陈舟立刻有种抢過来抱在怀裡的冲动,明知道這时候這东西不值钱,可是,完全控制不住肾上腺素啊!
老者看着陈舟有些激动的样子,脸色好看了一些,冷哼一声道:“二十文!”
陈舟的肾上腺素瞬间就停止分泌了,什么二十文?
“這本书,二十文!”
明白了,這和冯氏私塾不同,课本社学准备,但是要出钱。
二十文——张平夷一年的束脩也不過两百文,這就要十分之一。
按照明代的汇率,這本大学章句起码也上百块了。
不過,必须得给啊,学校卖的东西,哪有讨价還价的余地。
陈舟肉痛地从褡裢裡摸出了二十文铜钱,放到了桌子上。
穷家富路還是对的,虽然說青田社学不要束脩了,老陈头依然把這两百個铜钱给他带上了,避免了拿不出钱来的尴尬!
不過陈舟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凭什么白给你呢?
现在這些书和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价格還是很高的。
书虽然說也是印刷的,毕竟来讲還不是那么工业化。
“我知道你是从张平夷那裡来的,不過张平夷大概還在教那些孩子们三百千,在用百家姓开蒙吧?”
老者话裡边儿讥讽的意味很浓。
“张师以百家姓教我,让我知道天地间的道理,先生之言,学生不敢听!”
“呵呵,這么說,你对张平夷還是很赞成的?”
“启蒙恩师,未敢或忘!”
“也罢了,你今天来到了我這裡,把你送到這個班级,你跟得上,就在這個班级就读,你要是跟不上,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也不用說還要到前边院子去的话了!”
陈舟也气不打一处来:“請先生放心,无论在哪裡,学生都跟得上!”
就陈舟自己的眼光,张平夷那绝对是有水平的,别的不說,就冲那一笔好字,也是满腹经纶的人物。
只不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落魄在冯氏私塾糊口。
“居然如此狂妄,你和张平夷打听打听,就算是他张坦之,也未见得敢和我如此說话!”
老者有些吹胡子瞪眼,和那個端着茶水的形象判若两人。
陈舟扬着脑袋,根本沒有接這個话题。
“還挺有志气,這样吧,你刚来,也只能跟着众人一起学大学章句,至于论语和孟子,我会单独给你讲解,免得让人說我难为你,但是,三個月之后,你要跟得上课业的进度!”
“只要先生讲,学生自然会跟得上,不让先生费心!”陈舟气哼哼道。
挨了打,花了钱,买了书,许了诺:這就是陈舟对自己這开学第一天的总结。
按部就班地上了几天学,陈舟也很快发现這青田社学的课业,居然比冯家私塾要快得多。
這其实很正常,冯家私塾实际上是以开蒙为主的,学生普遍要求不高,能认识几個字,做個店铺掌柜,就是人生理想了。
而這個社学则不然,前面两进院子的两個班,学生年纪稍小一点。
陈舟所在的這個班,显然已经属于是高级班,已经开始读四书五经了。
這时候已然分年级教学了,還真是先进。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论语和孟子都已经讲完了,社学的进度就是大学章句。
老者虽然口冷,补习倒是不含糊,每每给陈舟加餐补课,课业一日千裡。
学生们每日裡读的正是大学,什么“在明明德,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之类。
好在陈舟過目不忘,背诵的实在是轻松——有了背诵做基础,理解也不是什么难题了。
有些东西,用现代的观点去解读,也是非常具有价值和意义的。
几次课业论对下来,陈舟的地位立刻上升了一大截,学生的地位,那绝对和成绩是成正比的。
别人不论,那位“出恭”者,就对陈舟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人姓孟,双名昭瑞,乃是孟夫子后人,家住青田镇上,父亲经营着几处店铺。
在青田镇来說,算得上是富二代了。
无奈家学渊源,若是论起生意经来,绝对无出其右,偏偏他父亲一心不想辜负老祖先,死乞白赖地送了他到社学来。
偏偏孟昭瑞一读书就头大如斗,每日裡都煎熬万分,上次的出恭,对他而言也算是家常便饭。
无奈来读书的都是为了科举,四书五经是科举的基础,或者說也是科举的范围。
所谓的时文制艺,不過就是代圣人立言,都是在這些经传中来做文章,所以学好熟读成诵是非常有必要的。
孟昭瑞却是老想着如何把家裡的店铺发扬光大,为此戒尺沒少挨不說,他老爹的棍子也是十天半月就见次面。
对陈舟的钦佩,让孟昭瑞一個劲儿地和陈舟套近乎。
這天中午下学的时候,孟昭瑞拉着陈舟,非說要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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