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生祥瑞
到了陈家,陈大牙還沒进门就吆喝上了:“叔——县裡来人了,大老爷让你去领赏呢!”
一家人都在家中,陈舟說了,必然有人来請。
老陈头有些不信,田倒是种了,可是他偷偷去看過,還比不得李家的苍翠一片,整整齐齐。
陈舟听到喊声:“怎么样,人来了!”
陈老头急忙迎了出来,看见身着官服,腰悬佩刀的衙役,顿时吓了一跳。
陈舟在后面拽了拽老陈头的衣襟,老陈头這才颤巍巍道:“這位官爷,請家裡坐!”
衙役一挥手:“坐什么,大老爷有令,让你家去拜见!”
說完转身就走。
老陈头有些踌躇,活了大半辈子,這是他见過的最大的官差了。
听到大老爷三個字,他就觉得腿软。
可是让陈舟去,他又觉得不放心。
衙役走了两步,沒听到有人跟上,回头道:“還不快些走!”
陈舟一把搀住老陈头,大步跟上。
后面大郎二郎两兄弟也亦步亦趋。
远远就望见一群人站在田裡,陈舟看看,嗯,效果還不错。
等到了近前,衙役道:“回禀大人,陈家一家带到!”
老陈头就要跪下磕头,可是田埂上哪還有地方?
刘知县一摆手:“免了,這田可是你家的?”
老陈头头也不敢抬:“是草民家的!”
“嗯,這田种的不错,老爷我有赏!”
“谢大老爷!”
旁边的李田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模样,是不至于穿帮了。
李师爷面带冷笑,几個草民,连知县也沒见過,還妄想着领赏,這可是祥瑞啊!
朝廷的恩赐下来,怎么着也要弄到自己家门上才好。
“薛大人,你看既然两家人都在,就按照這样将祥瑞上报如何呀?”
薛大人点了点头,突然转向李田:“想不到贵县教化如此之好,连你這乡间一甲首竟然都识字,真是可喜可贺啊!”
刘知县一怔,李田已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大人,小民不识字啊!”
“什么?你不识字?”
刘知县终于明白,为什么這位薛大人一個劲儿推三阻四的,原来,這事儿有問題。
薛大人根本就不容得刘知县插嘴:“這位乡民,你這祥瑞是怎么样弄出来的?”
“啊——這是天生的,天生祥瑞——上水,插秧,就出来了!”
刘知县立刻变了脸色,這不胡扯嗎?
秧田裡边形成一种天然的字迹,你以为大家都是白痴啊?
這祥瑞要真是這样的话,那就不是祥瑞了,而是妖孽!
這话糊弄皇帝還行。
“贵县——”
薛大人转向刘知县。
刘知县脸涨得通红:“大胆刁民,竟敢冒充祥瑞,這是谁家的田地?快說,否则,治你欺君之罪!”
李田哪裡见過這個,一下子就傻了,尽管李师爷一個劲儿朝他使眼色色,却仍然“噗通”跪倒在泥水裡:“大人恕罪,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一边說一边磕头,那泥水溅了满脸。
陈舟饶有意味地看着,有点意思啊,沒想到這李田居然敢干這偷天换日的活儿。
這后手他都是也想到了,一是沒想到李田胆子居然真的這么大,二是沒想到不用自己点破,這户部的大人,就把這事儿给挑开了。
“說——”刘知县脸色铁青,本来是一场祥瑞,皆大欢喜的事情。
沒想到居然出现了冒领,更可恼的是,這位薛大人都看出来了,自己還差点被蒙骗過去。
“是——是本村老陈家的田地!”李田费尽力气說出這句话,直接歪倒在水田裡。
李师爷的腿有些软,刘知县横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么。
毕竟這也是枝江县的事情,沒有必要在京官面前丢人现眼了。
老陈头這才听明白,原来自家种的田,居然成了祥瑞。
這個词儿他可是听說過的,出了祥瑞,那皇帝是要封赏的。
李田竟然要把這田說成是他的?
刘知县怒气不息:“滚到一边去!”
立刻就有衙役上来,把瘫软如泥的李田拽到了一边。
薛大人看看陈家這一家人,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了陈舟的身上。
這少年穿的衣服,明显不是村民的衣服。
最主要的,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态。
這老陈头颤颤巍巍自不必說,就是那两個大一些,神色要么紧张,要么拘谨,总之很不自然。
可這陈舟十分淡定,仿佛面前不是大人,而是一群乡民。
“這田是你家的?”
老陈头点头:“是草民家的!”
“你可识字?”
“草民不识字!”
刘知县一口气差点沒背過去,還是冒领的嗎?
“那這祥瑞——”
陈舟一看,自己必须得上前了。
刚才他就觉得這大人的眼神不对,一时沒反应過来。
這一追问老陈头,陈舟立刻明白了,自己刚才的态度,刺激到這位大人了。
众乡民都是毕恭毕敬的,连县裡的师爷衙役都十分恭谨,自己這态度,当然显得格格不入了。
唉,人人平等害死人啊!
“大人,這祥瑞的确是学生家的!”
薛大人一挑眉,這话說得很有技巧啊!
祥瑞,說明什么,說明人家自己知道這祥瑞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大人们非要說成是祥瑞的意思。
同时告诉众人,這祥瑞就是我的。
而且,還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学生,只是进過学读過书,识字的!
“你识字?”
“大人,农为天下本!”
薛大人点头,看起来,真是他家的,不答,反而让自己问不下去了!
不過越是如此,薛大人兴趣越浓,看着衣服,连县学生员都不是,哪家社学,有這样的学生?
“你在何处就学?”
“回禀大人,学生在青田社学就学!”
“哈哈哈——”一旁的刘知县忽然大笑,实实在在吓了众人一跳。
“原来你在青田社学就读,這么說你我還是同门,老山长一向可好,县事繁忙,久未探望,真是有失学生之礼啊!”
陈舟恍然,這位知县大人估计憋屈半天了。
這有人冒充,最后還是人家揭露出来的,刘知县的面子往哪裡放啊?
刚好自己這身份,给了知县大人一個好大的台阶!
“能与大人同门,学生不胜荣幸之至!”
“哈哈哈,你能有此才能,不枉山长的教诲,你我既是同门,无须如此客气,哈哈哈!”
众人侧目,大人怕是欢喜疯了。
薛大人自然明白刘知县的心理:“不错,這刘大人的同门,居然家中有此祥瑞,大人与有荣焉啊!”
“嗯嗯,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哈哈哈!”
這件事,就此盖棺定论。
陈家天生祥瑞,由薛大人上报朝廷,待朝廷恩赏下来之后,另行表彰。
李田冒认祥瑞,罪大恶极,念在多年甲首的情分上,打了二十板子,免去甲首职务。
這甲首,给了陈家,老陈头年纪大了,就由大郎担任。
至于原来的赏赐,刘知县自然不会吝啬,這次祥瑞出在枝江县,自然是治理有方,方能感天动地!
自己身为一县父母官,這面子裡子都有了。
十两一锭,打着戳记的官银,就捧在大郎的手中。
县学的事情,刘知县沒有說,陈舟也沒有提。
可是陈舟知道,刘知县必然会把這件事记在心裡的。
同门嘛!
师生关系,同学关系,乃至各种关系,实际上都是人脉。
为什么既要讲同窗,又要讲同年,還要讲同僚啊,屁股决定立场,疏不间亲,永远是不错的。
不過,他還真沒有想到,這样一件事儿,居然差点被李田夺了過去。
本来陈舟认为,愿赌服输,从来如此,你沒有比過人家,认输就是。
沒想到居然敢冒领祥瑞,要不是那位薛大人一再出头,自己恐怕還要费上几句口舌。
那位李师爷显然就是幕后黑手了,不過既然刘知县沒有当场发作了他,就說明他对這位师爷還是颇为看重的。
這仇也算结下了。
還有一点沒想到,就是自己這次本来要争的,实际上是知县的這份赏银!
本来有了三百两,這银子就是锦上添花,让大郎拿来纳彩用。
同时也是为自己积累一下人脉,让這位知县大老爷能够认识自己。
可是突然上升为了祥瑞,這下事情就大发了。
祥瑞啊,這是要上达天听的,目的就是告诉皇上,你天下治理得不错,老天爷都奖赏你了!
這個级别升得有点高,不過陈舟对這些倒是见怪不怪,形象工程、形形式主义,后世见得多了,這都是小儿科。
不過,看到這水田,就能想到祥瑞,這位京官大人的脑子可够快的!
知县大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回转县衙,为上报祥瑞做准备去了。
這陈家庄却震动了!
“听說陈家田裡出了祥瑞,甲首大人想冒领?”
“别這么說,是甲首大人家裡出了祥瑞,李田想要冒领!”
陈舟却不管這些,手裡托着那一大锭银子,笑吟吟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去纳彩提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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