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开蒙
浪费粮食這個說法,估计原来也有,不過這么直白地說出来的,恐怕還沒有。
事情都是這样的,当一种說法第一次被說出来的时候,刺激总是很大的。
当年张飞骂吕布是三姓家奴,那拉仇恨的效果,杠杠的!
“你胡說,我才沒有,我家裡供我上学,我是要考功名的,我——我马上就要参加县试,要考秀才的!”
“别吹了,指着你還想考秀才,能在镇上混個账房先生,就不错了。”旁边有人插刀。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胡說,我家裡就是让我考秀才的。”
陈舟点点头:“嗯,我知道,你既然這样說,你家裡是一定要你考秀才的。”
“呃——”
本来是两個敌对的人,陈舟怎么突然帮着這個少年說话了?
“不過,你要考得上才行,才能不辜负你家裡的這种期望啊!”
学堂瞬间寂静,沒有人說话!
這种教导的话,如果由先生来說,那自然是很正常的。
可是這样一個,刚来就学,尚未开蒙的少年,一個傻大個儿,居然這样来教训他们,就实在是過分了。
“你有什么资格說這样的话?”
一個一直沒有凑上前来的孩子突然站起发话了。
众孩子顿时闪开来,一個穿着半大衣衫的孩子走了過来。
陈舟其实一开始就看到了這個孩子,因为只有他,在众孩子都起哄的时候,依然在读书。
而且,看他的衣服就知道,因为沒有考中秀才,是不允许穿长衫的,虽說這规矩未必执行得很严格。
所以,這半大的长衫,显然就是家裡的一片期望了。
“沒有啊——我只是說一說,他家裡边儿盼着他考上秀才,他不是要实现家裡的愿望嗎?”
“他自然是要实现家裡的愿望,我也一定会考中案首,可是這与你有什么关系?”
“沒有啊——我只不過是盼望着你们都能够考中秀才而已!”
少年语塞,人家都說了,盼望你考上了,這怎么說?
难道說,人家盼着自己考不上才高兴?
“用不着你操心!”
少年气鼓鼓地走回去,坐在自己的桌子旁。
陈舟摇头,好人难做呀!
突然,那個让陈舟去做军户的少年敏捷地跳回座位旁,在嘴边竖起手指:“嘘——”
空气突然安静,好熟悉的感觉。
陈舟转過头,门口站着的,一袭长衫,目光深邃,正是先生张平夷。
严厉的目光扫過,陈舟恭敬道:“先生早!”
张平夷点点头:“坐到座位上去!”
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果然是那只小板凳。
不過陈舟還是顺从地走過去,将褡裢解下来放在脚边,端端正正地坐好。
张平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屋子中间,在一张條案后面坐了下来。
陈舟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觉得先生应该会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在過去上学的时候就是這样,来一個新同学,老师总要向大家介绍介绍的。
张平夷拿起书案上的一柄有些发黄的戒尺,轻轻地敲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学堂顿时肃静起来。
所有的孩子腰板儿笔直地坐在了凳子上,這是对老师的一种恭敬。
“今日的课业——嗯,你们几個,要检查描红,你们几個,检查诵读——”
說到检查诵读,几個孩子顿时脸色惨变。
陈舟饶有兴趣地看着,原来這個时候的孩子,也是害怕检查课业的,就像前世的时候,一說检查作业,就是哀嚎声一片。
不過那個半大长衫的少年面有得色,显然是准备的比较好,還得意地看了陈舟一眼。
陈舟无语,你一個要考初中年级第一的,和我這小学一年级的较什么劲儿啊!
布置完了,张平夷這才转向這边:“今日开蒙,你们過来——”
陈舟懵懂着和那两個孩子走到书案前。
张平夷从书案上取出三支香点燃,分别递到三個孩子手中:“给圣人上香!”
陈舟接過香,心裡有点郁闷,這两個小屁孩,难不成,還要做自己的学长?
旁边的孩子已经有不再温书的,斜着眼睛看這场热闹。
這两個小孩子显然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拿着香手足无措。
张平夷一敲桌子:“磕头!”
孩子慌乱地把香放在地上,趴到地上就磕头。
张平夷摇头,不過也沒有說什么。
到陈舟了,陈舟叹了一口气,到了這场合,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天地君亲师,孔圣人,跪一跪也无妨。
恭恭敬敬地跪下,端端正正地捏着香拜了三下,又将香插到香炉之中。
张平夷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三個,今日拜了圣人,便是圣人门下,切记勤奋笃学,過来!”
陈舟三個依言走過去。
张平夷在书案上铺开一张草纸,在砚台中注入些清水,拿起一块墨,轻轻研磨起来。
“开蒙之道,贵在敬畏之心,敬天地鬼神,敬至圣先贤,這笔墨之道,也含天地之理!”
陈舟额头汗下,這先生的话,听着有点云山雾罩啊!
研好墨,张平夷随手从笔架上拿過一只毛笔:“双钩悬腕,让左侧右,虚掌实指,意前笔后。”
口中自语,笔下疾书。
率性而书,铁划银钩!
陈舟惊讶了,真不比自己见過的任何一個书法家差。
最主要的,也沒见张平夷气沉丹田,凝神屏气,就那么自然写意地写了出来。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居然是百家姓!
张平夷连写了三张,墨迹稍干之后递给三人:“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今日的课业就是這八個字,熟读成诵,能描画最好!”
陈舟接過,這也太简单了点吧?
可是看看那两個孩子,陈舟觉得,還是很合适的。
想当初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从来沒接触過,写個阿拉伯数字還七扭八歪的。
语文最开始学的是拼音,汉字都是日月人口手,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其实有点复杂。
旧时的启蒙,陈舟也有些了解,实际上不太主张从百家姓开始,原因就是這個东西它比较的枯燥。
一般来說,都是“三百千千”的节奏。
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
或者,上手直接就是三字经,因为三字经其实是故事,也是歷史,是最有利于讲解的。
不知道這平夷先生为什么拿着百家姓来开蒙?
好在這对陈舟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别說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了,就是“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也不在话下。
最主要的,陈舟能读能背還能写。
褡裢裡笔墨纸砚,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块残墨。
這块残墨,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什么来历也无从考证。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绝不是陈家祖传的。
从老陈头這辈算起,往上推三辈,就沒有一個识字的。
老陈头早就嘱咐了,笔墨纸砚用先生的。
說起来,這笔墨纸砚的生意,在村子裡实在是发展不起来,村子不大,一年到头全村也沒几件写字的事儿。
学堂,也算是大去处了。
先生就从镇上的店铺买些来给学生用,当然,不免費,都是要花钱的。
别說這個,寄宿的還要自带粮食铺盖。
拿着先生手书的百家姓,陈舟還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這是要念啊,還是要写啊?
念的话,是默读啊,還是朗读啊?
好在前边的两個“学长”十分给力:“赵——呃——”
拖着长音,晃着脑袋,眼睛却溜向了先生——這明显是忘了!
陈舟忍俊不禁,却强行忍住,课堂之上,可是禁止喧哗的,這讥笑同学,更是大忌。
张平夷却是早有预料,手裡握着黄木戒尺,眼睛望着這三個新生:“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如此往复三遍:“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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