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从昨日同沈秀儿商议后,他今日一大早就呆在刑房办公室裡,一直等着......吃午饭。
当然,吃午饭只是個由头儿。真正想做的,是借着午饭時間,探探张文华的口风。
他已找陈铭打听過了,当年张文华可沒汪卯明和刘不同那般痴恨,对老娘的心思应该属于......嗯,纯纯的暗恋。
虽然一想起油腻中年大叔的暗恋,心裡就止不住有些腻歪。可至少這样,何瑾觉得自己跟张文华,還是有谈一谈的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正午,他便心急火燎地走进了食堂。
磁州衙门有三個食堂,左侧的是官员食堂,右侧的是吏员食堂,前院還有個胥隶食堂,三個食堂一個比一個大,可档次却是成反比的。
而在吏员食堂裡,也是分档次的。
外头是给非经制吏吃饭的地方,数百人挤在一块儿跟打仗一样,就别想着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裡头一间却是专为经制吏准备的,环境简洁舒适。
可见在大明朝,等级观念是何等的无处不在。
何瑾却很感激這一点:這样一来,才方便他跟张文华交流交流嘛。因为,他现在也是朝廷的经制吏了,有资格在裡头那间吃饭的。
进了裡间后,便发现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有蟹粉狮子头、黄山炖鸽、炒紫角叶、豆腐蕨菜汤,還有一盘红馥馥的松鼠桂鱼。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可比外间的三素一荤丰盛多了。
最主要的,是外间八人一個桌,裡间却只有四人一桌。最方便司吏、典吏们优哉游哉地喝着酒,斯條慢理地谈着话,比起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要从容太多。
何瑾先一屁股坐在了一個桌上,便静静地等着张文华进来。
不多时,一众青衫典吏们陆续而至,看到何瑾后都微微点头示意,却也沒主动往他身旁坐的。
毕竟這孩子邪性,手段高明,县衙上下人所共知。虽然他们不认可汪卯明,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亲近何瑾。
哦......对了,汪卯明最近不怎么来這裡吃饭了。因为,沒脸来
何瑾当然也不在意這些司吏、典吏,等尹悠坐在他旁边后,便看到张文华同户房另一個典吏进来了。
他当即起身,主动招呼道:“张司户,来這裡挤挤吧,别的桌儿都满了。”
被何瑾這么突兀一喊,张文华显然有些错愕。可环顾裡间一圈儿,发现今的确来的有些晚了,便勉强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何瑾的身旁。
随后,他也沒跟何瑾攀谈的意思,拿起筷子便开吃。甚至,面对何瑾那发亮的眼神儿,反而還显得有些拘束和躲闪,一副赶紧吃完走饶架势。
“张司户,最近户房那裡应当沒什么大事儿吧?”何瑾眼珠转了转,寒暄了一句废话。
张文华则微微点点头,回了一個字:“嗯。”
“张司户,令尊堂都還硬朗吧?”何瑾還不甘心,又问候起了人家父母。
“嗯。”
“张司户,令郎明年好像就八岁了,应当入学堂开蒙了吧?”
“嗯。”
“张司户,婶夫人听最近迷上了佛门,在家中设了一座佛堂,每日为司户烧香诵经祈福?”
“嗯。”
一连问了七八個問題,愁得都快要问人家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了,张文华這裡還是简单的一個‘嗯’。
何瑾算是看出来了,人家张文华是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更不打算对自己殷勤的态度负责,标准的‘三不’渣男体。
摆明了,人家就是不想跟你有什么交流互动。
遇到這样的情况,何瑾還真是一时有些傻眼:假如张文华稍微主动一点,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能忽悠他卖了鼓山那片儿地;哪怕张文华跟汪卯明和刘不同一样,对自己充满恶意,自己也能摆明车马干一架。
可偏偏這种情况......就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食不知味地夹着菜,何瑾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块儿:這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就只能......来骗的了。
拿定主意,他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而是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尹悠言道:“尹伯伯,大老爷要刑房整理的陈年旧案,可都筛选规整出来了嗎?”
“嗯,倒是有不少的案子。”尹悠看不懂何瑾今日为何如此碎嘴,但還是就事论事问道:“只是不知,大老爷为何突然要来這么一出儿?”
何瑾却嘿嘿一笑,故意放了声音道:“尹伯伯,你這還看不出来嗎?大老爷這是要准备雄起了呀!”
“你想想,這新官上任,怎么不得来三把火?大老爷虽然看不起温温吞吞的,但那是人家胸有城府。”
“可眼下大老爷已视察了民情,安抚了衙门上下人心;破了严秀才的案子,结好了士林学子;還有沈家火炕生意一事,更是值得一府乃至半個国朝疆域效仿的大功绩。如今,又狠狠惩治了胡不归一干人,摆明了是要磨刀霍霍了嘛......”
话到這裡,何瑾的声音越来越。可张文华這时,却忽然有些吃不下饭了,凑着半個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起了何瑾的分析。
“要我看呀,大老爷让我們整理往年的旧案,就是要重审冤假错案,再捞一笔民心人望。嗯......這是大老爷器重我們刑房,先给了我們一個机会。”
“往后呢,必然還会其他房一個個的来,办得好的有赏,办得差的,必然难逃大老爷那一刀!”
听到這裡,张文华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整個衙门六房,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粮课,乃至還有灾荒赈济、迎来送往的调拨
阖州的政务,可谓七成在户房——要是按照何瑾的法,那待姚璟羽翼丰满、声望隆厚后,必然便会将目光瞄向重中之重的户房!
而磁州的户房,张文华可谓自家事儿自家知。
姚璟要是睁只眼闭只眼,尚且能糊弄過去。可真要公事公办地查起来,他张文华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糟糕的是,眼前這個何瑾,可是姚璟的头号狗腿啊!他的心计手段,全衙门谁人不知?偏偏自己刚才,還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一想到這裡,张文华便陡然换了张脸色,对着何瑾客气问道:“何,何贤侄,那,那個令堂還好吧?”
何瑾陡然跟看白痴一样瞥了张文华一眼:大叔,你当初可暗恋過我娘的,现在打招呼问這事儿,你觉得合适嗎?
于是,他只能傲娇的点零头,回了一個字:“嗯。”
问完這话,张文华也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又换了個话题:“何贤侄,你明年好像就成丁了,可有心寻名师向学科考否?”
何瑾這叫個郁闷啊,真想一巴掌扇张文华脸上:大叔!你這個开场倒還不错。可問題是,大明朝规定男子十五岁成丁后,才能入衙门当差。当初我来衙门时,可是虚报了一岁,你沒事儿问這個干啥?
于是,他只能再度傲娇的点点头,回了一個字:“嗯。”
张文华问完,其实也又反应過来了,急得都有些抓耳挠腮:“那,那個何贤侄,你明年可打算成亲不?我,我让你婶子,给你寻摸個良配?”
這三句话问完,何瑾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张文华只能暗恋老娘了:就這情商,真不适合谈恋爱啊!庆幸你活在男尊女卑的明代吧,要是到我那個时代,注定孤身一辈子。
還有,我真是不想‘刚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我也有事儿想跟你呀。
可你沒事儿,问我对象干啥呀?
做生意的不问收入,上班的不问工资,结婚的不问啥时生孩子,未婚的不问对象......這是交流的基本礼仪好不了?
于是,无可奈何的何瑾,只能還是傲娇地点点头,回了一個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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