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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出岔子的尿遁

作者:未知
這会儿喧哗不断,汪孚林那声音又不大,只有程奎、朱朝聘和吴家兄弟就在他身边,因此听到了。四個人的恼怒程度也绝不相同,朱朝聘是寄籍,对于這附郭首县和其他五县的纷争,他无法理所当然地融入进去,此刻反而对這样的尔虞我诈有些不以为然。而程奎和吴家兄弟就不一样了。即便程姓和吴姓都是徽州大姓,新安望族,并不止在歙县安家乐业,在其他各县也都有很多支,可各支的主流還是认小宗,各管各,以自己這一支的利益为重。 所以,程奎立刻一個激灵惊醒過来。可接下来的問題就来了,无论派人回城打探真假,還是派人去府城小北门一探究竟,等传回消息时黄花菜都凉了。要是分成两批人,总有一头会落空。他一时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顾忌风度仪表,几乎就要破口大骂。這时候,還是汪孚林低声嘟囔了一句。 “大不了我們就做回傻等的呆子呗?” 程奎倏然侧头,见吴家兄弟无不在片刻犹豫之后,向他点了点头,他便高举右手,竭尽全力請躁动的生员安静下来,随即掷地有声地說:“既然别人和我們约定在這裡送大宗师,那我們不如就等在這裡。若是到时候大宗师真的被他们哄了从府城小北门走,那毁约的是他们,不是我們!传扬开去,我們重约,他们毁约,到时候看谁沒法做人!” 程奎虽年轻,却是這次歙县生员科考第一等第一名,被人认为定然能够一举考中举人,故而他振臂一呼,即便還有不少生员担心不能去送大宗师,到时候会让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总算是逐渐平息了下来。 而汪孚林见其如此有威信,心下自也稍安,忍不住开始恶意地揣测,若督学御史谢廷杰真的被人哄走,放了這么上百号生员鸽子,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個情景。反正他如今既然保住了秀才功名就心满意足,才懒得去白首穷经继续征战科场。有事儿子服其劳,指望他下场,還不如指望金宝去斩将夺旗来得实在!不過他须臾就不敢幸灾乐祸了,要知道,若真的谢廷杰不来,判断這是调虎离山之计,又建议傻等的他,回头說不定会被迁怒。 真是两难啊! 随着時間的推移,日头渐渐升高,就连程奎也有些不安了起来,和吴家兄弟不停地交头接耳,更不要說别的生员。而朱朝聘见汪孚林带着书童站在稍远之处好整以暇地东张西望,倒是佩服其定力。就当這种不安又有转化为嘈杂之势的时候,有人突然嚷嚷了一声。 “看,是大宗师出城来了!跟着的是府学裡那些五县生员!” 果然有阴谋! 程奎气得脸都青了,左右吴家兄弟也全都骂了一声卑鄙。至于剩下的歙县生员们,有的心有余悸,有的骂骂咧咧,可眼看大宗师就要過来了,他们只能按捺下某些冲动。而汪孚林则是顺手整理了一下着装,挪动脚步混在人群末尾。 生员们大多带着书童或随从,此时這些仆隶们都群集在另外一处等候主人,只有秋枫紧随在汪孚林身后。发现前头被其他生员堵得严严实实,他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官人为何不和程公子吴公子他们一起?” “你都說了他们今年要下秋闱考举人,乃是歙县生员之中的翘楚,我這個道试吊榜尾,還沒经历過一次科考的,凭什么去和他们并列?”汪孚林头也不回,独自在末尾闲庭信步,“等别人把该說的话說完,我再上去拜谢一下大宗师的正名之恩,這样才有分寸。”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這会儿歙县和其他五县生员甫一相见,說不定就会冷嘲热讽齐飞,他何必站在前头拉仇恨? 秋枫却很不理解汪孚林的懒散。作为一個秀才,科考且不必說,就是往日文会诗社,谁不是力争上游?眼下這种给大宗师送行的当口,如若能够出采,转眼间就能名扬徽州府,届时富商大贾也好,官宦显贵也好,全都会延請为座上嘉宾! 正如汪孚林预料到的那样,這一场给大宗师的送行,确实已经演变成了明争暗斗。向谢廷杰行礼之后,程奎就蜻蜓点水地戳了一下刚刚的调虎离山之计,旋即就遭到了婺源生员程文烈的反驳。 就只见這两位同为程氏的年轻士子唇枪舌剑,参与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還是朱朝聘看不過去,岔开话题送了一首送别诗,其他人方才醒悟到大宗师当面,连忙把早早预备好的各种吹捧诗词一股脑儿都捧了出来,顺便抬高自己,贬低别人。 然而,谢廷杰为官十几载,今次不得不回徽州处理這桩棘手的功名纷争,再加上之前和叶钧耀那场徽州府衙之行,他从知府段朝宗的暗示中,已经明白了某些缘由。可笑的是叶钧耀因为初上任,根本不明白這次差点引火烧身的主因是什么,只知道在知府面前吵嚷着主持公道,结果可想而知。不過他也因此躲過了一场最大的麻烦,這也多亏南直隶有三個巡按御史,他只管学政,否则這次根本脱身不得。 此时此刻,這些阿谀奉承纵使再悦耳,他仍然有些走神。随眼左右一扫,他发现那個年方十四便已升格当爹的小秀才并不在跟前,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汪孚林何在?” 呆在后头,前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词一句句传来,汪孚林听在耳中,发现一首接一首,沒個完,又想到今日来了整整一百多人,也不知道多少人要上去献词,他登时大为不耐烦。他随口对秋枫說:“看到了吧?這会儿若是上前,少不得也要像别人那样,拿出這么一首精心炮制的送别诗来,以送别为由,赞颂大宗师的文治教化之功。既然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我就不上去献丑了。” “小官人這话不对。”秋枫深深吸了一口气,還是决定好好劝一劝主人。他见其他人蜂拥在前,沒人注意他们主仆,便大胆說道,“纵使李杜活在如今這世道,要想出头,也不得不摧眉折腰事权贵,更何况小官人已经得了功名,自然不能放過每一個机会!前头那些诗词裡头,也许大多数确实是烂俗之作,但這会儿讲的是应景,大宗师想来更在意的也是一片心意,而非诗词好坏。” “哦,你倒是比金宝有见识,不愧是在学宫裡头呆過的!”汪孚林饶有兴致地回头打量了秋枫几眼,继而便打了個呵欠說,“李杜固然名垂青史,但說到底,在仕途上也是不出头的悲情人物。现如今士林之中不少人都高喊复古,什么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可实际上,他们也只是借着這样的口号打出自己的旗号。有道是,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說是要学李杜,其实都在想着各领风骚哪!” 說到這裡,他突然觉得一阵内急,发觉前头不少士人還在那献词,他就随口說道:“我去出恭,你在這儿看着一点,有事替我回個话先遮掩遮掩。” 汪孚林這一走,却沒注意到秋枫呆站在那儿,整個人赫然木木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這是何等气魄,何等激昂!亏他還想提醒汪孚林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机会,哪怕诗词做得不好也可以往前多挤挤!這样的诗句,有几個人做得出来? 汪孚林這一走才沒多大功夫,刚刚挤在前头的人突然散开了一條路,秋枫就只见一身青色圆领襕衫的程奎带着一個中年随从過来,四下一扫就匆匆来到了自己面前,劈头盖脸地问道:“汪贤弟呢?大宗师宣他上前!” 秋枫沒想到早不来晚不来,汪孚林一走,宣召的人就来了。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說道:“小官人出恭去了。” 程奎登时给气乐了。這时候旁人一個個都挤在前面,恨不能多出风头,汪孚林一個人落在最后也就罢了,而且還在這种时候尿遁溜了!他简直不知道說什么是好,而同来的中年随从是谢廷杰的身边亲信,扫了秋枫一眼便开口說道:“那就劳小哥随我去禀报大宗师。” 想到金宝也正是因为在大宗师面前有所表现,這才得以一步登天,秋枫只觉得又兴奋又惶恐,跟着二人来到了大宗师面前时,他甚至觉得双腿都有些打颤了。跪下磕头后,他正思量自己该怎么回话,谁料谢廷杰却只是随口问道:“汪孚林今天来此,沒带上汪金宝么?” 又是金宝! 秋枫暗自咬紧了嘴唇,但想到程奎等人听過汪孚林的解释,他便只能如实說道:“小官人吩咐宝哥儿留在客栈临帖。” “不错,他年纪轻轻,却知道即便是良才美质,也不能揠苗助长。”谢廷杰见四周围泾渭分明的歙县和五县学子表情各异,想起刚刚那些送别诗,他就随口打趣道,“汪孚林可是躲在后头想他的好诗?” 此话一出,来自婺源的府学生员程文烈便嘲笑道:“不是想不出来,就借尿遁了吧!” 尽管大宗师当面,可但凡過了秀才這道坎,科考不至于落在最末等,只要别犯事闹出丑闻,生员们也不用太担心大宗师行使革功名的大杀器。所以,這会儿来的府学五县生员之中,附和程文烈的人不在少数,甚至還有人把汪孚林那寒碜的道试吊榜尾成绩拿来冷嘲热讽。程奎和吴家兄弟虽說气愤,却也恼火汪孚林关键时刻掉链子,只能虎着脸不說话。 就在這时候,跪在地上的秋枫却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突然抬起头道:“我家小官人刚刚說,古来先贤的送别诗寓情于景,今人却往往东施效颦,所以他不想上前献丑。他還顺口吟诗一首,道是: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四句一出,一片寂静,再无半点杂声。纵使有人觉得這诗做得狂傲,可要指摘,却找不出与之匹敌的好词。 而督学御史谢廷杰在伫立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本宪启程回南京之日,能够得此佳句,此行不虚。传令下去,立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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