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這個歙奸! 作者:未知 那典吏哪裡想到自己只不過跳出来维护一下赵司吏,竟然就遭到如此对待,一下子懵了。随着那两個皂隶又冲了過来,干脆利落地扒了他自己的吏衫,摘了他的帽子,因为天气热,裡头根本沒穿中衣的他竟是光着脑袋的同时又光着膀子,就這么狼狈万分地站在了大堂正中央。发现那些往日的同伴這会儿全都瑟缩了脑袋,沒有一個敢出头的,他登时欲哭无泪。 方县丞却一不做二不休,沉声喝道:“来啊,给本县丞将他们打出去!” 事到如今,赵思成要再不知道方县丞有恃无恐,他這個媳妇多年熬成婆的司吏也就白当了。虽說不知道這些皂隶怎生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自己下這样的狠手,他還是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不服,我要见县尊!” “县尊是不会见你的。” 這一次开口的,同样是气定神闲的方县丞。 赵思成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直到两個拿着水火棍的皂隶开始拿着棒子轰自己。他狼狈地尽力躲避着,可胳膊上小腿上须臾就犹如雨点一般中了好多下,虽然那疼痛還沒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可那种屈辱感却让他气得连胸口都快炸裂了开来。一想到自己,他终于忍不住高声說道:“户房账面上……” 他這话還沒說完,那边吏役之中,突然又一個典吏高声叫道:“方二尹,不能就這么放過赵司吏,户房账面上的账不对!上次端午节龙舟竞渡的时候,户房在歙县各家豪商士绅那儿派捐,总计六百两,实际开销五百两!他却记账为从公费中支出五百两,实则把這派捐的六百两全都进了自己腰包!” 下头众多吏役一下子起了骚动。赛龙舟之后,他们這么多人统共分了一百两落腰包,已经觉得油水不错了,沒想到赵思成竟然這么狠,整整六百两银子,竟然用移花接木之计全捞了! 赵思成几乎难以置信地往声音来处看去,见那說话的赫然是他升任司吏之后,因为巴结他不错,资格又老才提拔上来的钱科吴典吏,他登时只觉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整個人完全凉透了。他傻傻地看着方县丞骤然之间雷霆大怒,听着他指着自己一番破口大骂,又看到两個皂隶上来拖拽自己,而意识到這一次要遭遇牢狱之灾,最知道牢裡那些猫腻的他终于一個哆嗦惊醒過来,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這是玩火,今天是我,下次也会轮到你们!” 他竭尽全力往堂上那些吏役看去,希望在听到這样严正的警告之后,能够有人出来帮自己一把。可是,那哆哆嗦嗦被扒下吏衫的粮科典吏此刻還沒来得及被打出去,却已经再不敢說话,而其他往日亲近自己的人无不移开目光,不敢接他求救的视线。至于剩下的那些三班衙役也好,其他典吏书办也好,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全都多了几许說不出道不明的嫌恶。他怎么都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個皂隶架着他出了大堂。 眼看他们拖自己去的不是大牢的方向,而是典幕厅的方向,他又生出了几许希望,可一进典幕厅,他就发现居中的位子上,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喝茶。 “赵司吏可来了。” 赵思成满脸惊愕地看着這個小秀才,甚至沒有注意到两個皂隶什么时候离开的,终于一下子醒悟了過来:“是你坑的我!” “当然不是。”汪孚林放下手中那個宣德官窑茶盏,一本正经地說道,“是你自己坑了你自己。” “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刚刚你在堂上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谁让你是出卖歙人利益的歙奸?” 听到歙奸两個字,赵思成便犹如一下子被击中死穴一般,整個人瘫软在地。他终于意识到,那些堂上的吏役为什么用這样的目光看自己。而且,這些土生土长的家伙连县令都能够阳奉阴违,怎么可能听方县丞這区区一個杂佐官的话?吴典吏那么胆小的人,怎么敢指证自己?他自己写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被掉了包,而且笔迹完全一样? 如果是叶钧耀身为一县之主,抛出那样一個旗号,那就顺理成章了!可是,叶钧耀要是有這样的心计,也不会上任之后就几乎都被他们稳稳拿捏住?他盯着汪孚林,突然生出了一丝明悟:“原来是你!” 他只看到汪孚林一次次往县衙后头知县官廨跑,只以为他是找叶钧耀解决自家粮长的問題,他怎么就沒想到,汪孚林也同样可以作为县尊和外头联络的媒介!他竟然被叶钧耀這么個光杆县令连同汪孚林這么個乳臭未干的小秀才联手坑了! “他怎么敢?你怎么敢!” “第一,你是胆大包天,竟敢在夏税大事上乱做文章,這才因此被开革户房司吏。” 在怎么拿下赵思成的問題上,汪孚林是经過深思熟虑的。如果一开始就用什么中饱私囊的罪名把赵思成司吏的职位革了,那么物伤其类,歙县衙门不少吏役都会生出自危之心。而现在先用這么一件大事把赵思成开革,别人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抵触。 “第二,你千不该万不该,刚上任户房司吏就中饱私囊,而且往自己口袋一装就是六百两,而别人那么多人才分了一百两,你的吃相太难看了。這时候你再攀扯县尊,每個人都会认为你是死不悔改,胡乱攀咬!” 见赵思成已经一张脸变成了死灰色,汪孚林才淡淡地问道:“說吧,谁指使你的。” 事到如今,赵思成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已经十二分无望?他知道汪孚林问這话的意思,不止是谁在背后推动佥派汪家的粮长,而是谁在背后算计叶钧耀這個县令,甚至算计汪孚林背后的汪道昆!尽管知道自己会被如同一颗弃子一般丢出去,可他更知道說漏嘴的下场,而且,他此刻分外痛恨眼前這個搅乱了风雨的小小秀才,因此便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休想!” “不說算了。”汪孚林耸了耸肩,這才开口叫道,“来人,把赵司吏送去大牢吧,他不想說,那就他一個人背。” 眼看两個守在门外的皂隶大步进来,一边一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赵思成想到自己曾经亲眼见证過一次那暗无天日的大牢是什么样子,一下子生出了无尽的恐慌。他使劲蹬着双脚,脱口而出道:“夏税就要开征了,户房不能沒有我!” “赵司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以为,户房就只有你一個能人了?”汪孚林起身来到了赵思成跟前,却冲着两個皂隶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這才笑眯眯地說道,“你忘了,那個险些被你折腾死的刘司吏?你這個位子一腾出来,他就可以回来了。” 刘会! 赵思成几乎都要忘记這么一個人的存在了。他只觉得最后一丝希望也這么熄灭了,当两個皂隶架起自己往外拖时,他终于再次恶狠狠地开了口。 “汪孚林,你别太得意!就算你后头是汪道昆,他起复遥遥无期,怎么就敢得罪五县那么多乡宦豪强!” 听到這叫嚣,汪孚林便眯了眯眼睛,這才上前贴着赵思成的耳朵說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他稍稍顿了一顿,继而用尽中气怒吼道:“你一個歙人,代表什么五县豪强,滚你的蛋!” 见汪孚林竟就此扬长而去,赵思成只觉耳朵嗡嗡直响,一时呆若木鸡,一颗心跌到了无底深渊。 确实,他一個歙人,拿什么去代表徽州其他五县的顶尖乡宦? ps:求推薦票啊,各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