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将死 作者:昨日癫 :18恢复默认 作者:昨日癫 在這些令人心慌意乱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姜思乐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些不安,她思来想去,现在能够与她合计這件事情的人也唯有小道士迟忠君的师傅,云海道观的观主——玄清子。 玄清子待人疏离,但对姜思乐却很是照顾,其中部分原因是受到了小道士的影响。 而玄清子的本事更是有目共睹,据說他有着广大神通,道学渊源,玄妙入神,常人都称他一句‘老神仙。 虽然姜思乐不信神鬼之事,但也觉得此人颖悟绝伦,而且就连徒弟也教的聪明睿智,多有奇谋,心智手段无一不精。這颇有些像是武俠小說中那些宛如扫地僧一样,退居幕后的老怪物,让人在心中暗暗觉得忌惮的同时,也多了一份垫底的安心。 往常姜思乐到访时,道观的众人总是很欢喜,尤其是小道童们,很是喜歡和她在一起說话,而且每每她上山来时,都会给道观捐上些香火钱,并且還叮嘱师叔们给他们做上几顿盛馔。 道观素来茹素,但是做素菜的手艺确实很厉害。那几顿虽說不是炊金馔玉、烹龙庖凤,也非荤菜为主的山珍海味,但着实让人馋涎欲滴,齿颊生香,令人饱餐一顿后還总是久久回味。這样的菜肴即使是作为御膳也丝毫不逊色于其他菜肴。 姜思乐朝着那小道童笑了笑,那小道士唇红齿白,颇有一番好相貌。 姜思乐轻轻俯下身子,对她问道:“小师傅,观主今日可還在道观中?可否引我前去。” 那小道童恭而有礼,先是打躬作揖,而后张口道:“贵人安好。我师父是在道观之中,但今日他老人家闭了观,不见客。” 姜思乐眉目间添了几分焦急,两道柳叶眉皱起,愁眉蹙额道:“這可如何是好?” 她這次准备和玄清子商量的就是小道士的事情。 自从在红衣卫的基地内无功而返后,姜思乐开始用理智分析内心的不安,其中最为让她担心的,就是人在京城的迟忠君。 這些日子她总是为举荐小道士的事情感到惶悚不安,先前李彦成的死对她的打击似乎還沒有结束,让姜思乐每次想到京城,想到小道士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后怕和心有余悸。 她生怕再次因为她的举荐,而导致她的另一個……朋友也迈入死亡。 即使她举荐的本意是善意的,她也无法再次原谅自己。 什么初心,什么本意,一切都沒有生命重要,都沒有曾经和她相伴三年的小道士的性命更重要。 這次她来找玄清子,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她已经开始后怕了,那紧紧崩起的心弦不知道能够迎接下一场的打击。 “你可知道观主为何今日突然闭关?”姜思乐问小道童說道。 小道童摇头,但随后双眸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姜思乐說道: “观主今日還說,若是有人找他,就让那人自己去驗證自己的疑虑。” 說着,小道童羞怯的笑了笑,含糊不清的解释道:“不過,我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說這些奇怪的话……” 姜思乐站直身体,岿立不动,但面色陡变,双目黯然无神,突然缄默,不再出声。 玄清子话中之意,她已经了然。 但正是因为知晓,姜思乐原本就已经灰暗低沉的内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悬在心中的大石头又落下去一节,只是晃荡着身躯就发出‘轰’的一声低沉的巨响。可是石头還未落地,或者說离落地只剩下一箭之地,咫尺之间。 俄顷,姜思乐对着小道童道了声谢,就匆匆转身下山而去。 唯余下懵懵懂懂的小道童站在原地,望着姜思乐离开的背影,心中奇怪道:师傅的话真是难懂啊……难道贵人听懂了?·································································································· 京城皇宫内 崇光殿外一個個身穿黑色盔甲的禁军巡防守卫,每十步一人,人人腰间挂着长刀,手中拿起长枪,身姿挺立,目光迥然。 崇光殿内,只有姜奕和崇安主仆二人在其中。 姜奕已经三天沒有上朝了,朝堂上的臣子们皆是认为陛下是生气,生气前些日子他们的過于肆意妄为,对迟忠君,对红衣卫赶尽杀绝的气。 他们的确是做的太出格了。 被朝臣们视为首敌的迟忠君是第一個被除掉的。 除掉的手段也很见不得光,他们使了些鬼蜮手段,栽赃陷害了這位权势滔天的迟侍郎,但這也只是开胃菜而已。 等到姜奕心中也起了几分疑惑的时候,在十分寻常的大朝会上,朝臣们各抒己见,但都是对迟侍郎的诋毁和诽谤。 這些手段当然也伤害不了被陛下信任,手中又掌握着权利的迟大人。 但他们所求的,也不是让陛下心灰意冷,放开对迟侍郎的庇护。相反,他们要做的就是加深陛下的猜疑。 让姜奕认为這個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对迟大人心生敌意,并且在暗中酝酿着阴谋。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這個时候陛下已经开始担忧迟大人的退路了。 而正当此时,他们所要做的也非常简单,在加深陛下担忧的同时,不着痕迹的透露出他们只想要秉公执法,在明面上完成对迟侍郎的讨伐。 依照姜奕的性格,和那想来软糯良善的心性,他已经忍不住想要退让从而保全迟侍郎。 但保全的办法是什么? 撤职?不,手中沒有握有反击权利的迟忠君连一個手无寸铁的庶民都不如,這时候只要那群身处在朝堂高位的朝臣们动一动手指,這位曾经手握着巨大权势的迟侍郎就已经是個死人了。 那還有什么保全迟侍郎的方法? 或者,换一句话来說,還有哪裡是绝对安全,并且由陛下掌握的地方。 陛下会在思来想去之后,找到這么一個地方。 首先,這個地方靠近皇宫,甚至可以說就是在皇城的边上。 其次,這個地方有重兵把守,而這些兵马都是直接效忠于陛下的。 再然后,這個地方很少有人知晓。 而這個地方,就是禁军的地牢。 是的,平日裡只负责皇宫守卫和陛下仪仗与护卫的禁军,在皇城之内也有一個监牢。 這個监牢并非是本朝修建的,而是前朝皇帝们修建的。 当初,前朝人修建這座监牢的目的是为了关押嫌犯,是和后宫,尤其是皇储有关的嫌犯,由当时的皇帝私密审问。 但后来久而久之這個地方就废弃了,再然后,就很少有人再提起,再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遗忘了在挨近皇宫的边上有這样一個私密的地方。 陛下知道這個地方,是因为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会无所不有,无所不知。 而朝臣们知道這個地方,是因为他们的人裡就有着禁军的人马。 之后,不出意外的,迟侍郎明面上告假,暗地裡被陛下藏到這地牢裡。 或许陛下想着,等到這阵风头過去,就继续让迟侍郎回来,依旧给与他权利和信任,一如往昔。 但朝堂中身着官服的人们却不想要這個结局。 所有的监牢,从外面攻进去或许会困难重重。 但若是从裡面动手,反而能够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让刺杀也变得容易百倍。 就這样……迟侍郎死了。 沒有在功成名就后,在后人和学生的拥簇下死去,而是很不光彩的死在刺客的手中,這個刺客在完成刺杀后就被身边的护卫们砍死。然后向刺客挥刀众人们发现,這人也是一名禁军护卫。 他们的确是手段龌龊,伎俩鬼蜮莫测,但這一切都是有用的,他们成功的除掉了一位碍眼的劲敌。 同时,陛下似乎也生气于他们的激进和出格举动,一连三日沒有上朝。 实际上,姜奕并非是不愿去上朝,而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這么做了。 前天晚上,太医就秘密的进入了崇光殿内,而整個崇光殿的宫人们也被清宿出去,剩下了只有姜奕最为信任的崇安一人,侍候在一旁。 姜奕這一次的病势来的汹涌,比上一次太后病势时,更为险要三分。 昨天晚上,若不是他口中含着参片,由医术精湛的太医扎针,在加上他强烈的求生欲,恐怕他是活不過昨天的。 但即使是熬過了這最为凶险的时候,情况也沒有多大的好转。 从今天凌晨开始,姜奕就已经开始咯血。 艳红色的鲜血刺激着姜奕的视觉,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究竟由多脆弱。 在太医的描述下,他的身躯已经亏空严重,宛如风中残烛,在肆虐吹刮的冬风中凶险的那最火的火苗也奄奄一息。 事实已经摆在姜奕的面前,他活不了多久了。 从战战兢兢伏跪在地的太医口中真正知晓自己的死讯时,姜奕反倒是放松了。 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他的心底裡悬荡着如此之久,终于落地了。 在姜奕意识到自己生病之后,他就开始让崇安对外隐瞒自己病情,并且将崇安殿的其他人都挪到他处。 如今,在皇宫之内,他唯一可以百分百信任的只有崇安了。 崇安将姜奕的吩咐全数都办好了,他沒有辜负姜奕的信任。 但对于目前的情况,崇安很是不安。 他眼巴巴的看着如今连床都下不了的陛下,忧心如焚。 這個时候,他难得埋怨又带着后悔的說道:“陛下……陛下为何……都怪奴婢。奴婢沒有照顾好陛下的身体。” 姜奕微微摆了摆头,被子裡的手艰难的探出,摸在崇安的额头上。 他面色泛红,双手有些无力,只能借力耷拉着。 “這是朕的身体,如今這個模样,也算是朕的报应吧……” 崇安红了眼,些许的泪滴就挂在眼眶上,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哭腔:“哪裡是陛下的错……陛下這般圣明,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崇安话语中還带着几分的气愤和心疼。 姜奕侧過头来,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收回了那有些颤抖的手臂。 “接下来,你還有帮朕呢。之后的江山未定,朕還不能這么快就倒下。” 說道继承人的問題上,崇安皱了皱眉头,面露出苦涩来。 景安公主虽說已经被陛下册封为皇太女,但终究是年岁尚小。依照他浅薄的见识来看,即使皇太女顺应法理继位,恐怕之后的路也更不容易。 估计陛下也在担忧這些吧。 姜奕双眼盯着天花板,似乎在死活這什么。 顷刻后,他說道:“算算日子,安乐也应该快上京了。” 安乐公主?!崇安心中有思绪晃過。 但只听见陛下接着說道:“在安乐未回来的這段日子内,就要劳烦你和太医了。” 姜奕的双眸锐利而坚定,声音虚弱而低沉道:“在安乐回来之前,朕务必要活着……活着在朝臣面前宣布遗诏。” 崇安猛地跪了下来,泪涕如雨。 “奴婢……奴婢這就暗中让人去請安乐公主……” 說着,崇安就欲起身。 “不……如今安乐已经在路上了……” 崇安愣住原地,面色带着不安,小心翼翼的反问道:“可如今红衣卫已经……已经都覆灭了……又有何人去通知了安乐殿下?” 姜奕猛地笑了起来,咳嗽声也伴随着不断。 崇安马上膝行到床边,一手摆着陛下的后背,想要暂缓着咳嗽的情况。 姜奕一边笑着,一边說道:“你……咳咳你们都小看安乐了……咳……她那小妮子……咳咳…精得很……咳咳……上次不是也能直奔京城而来,還能混到皇宫内?” “咳咳如……如今……她应该已经起身了……” 姜奕的笑声渐渐停歇,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只是沒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安乐,竟然是在朕将死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