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1
可是被酬梦這么一问,他才想到那年他被敌人从马上挑下,迎面挨了一刀,若非他反应迅速,不仅是眼睛,可能连命也沒了。
他手下的兵,敬他,赞他;他的妻儿,怨他,咒他。金戈铁马半辈子,几次死裡逃生,虽然几乎家破人亡,可在圣人眼中,他们這些老将似乎只有马革裹尸才算不负圣恩。
狄舒握住酬梦的手,孩子的手指细长,却温暖有力,手腕细弱,如蒲苇一般。他不敢使劲,只能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狄舒道:“痛啊,差点儿沒命,你說痛不痛?那你怕不怕?”
酬梦疑惑地问道:“为何要怕?”
狄舒笑道:“敌人都怕,你为何不怕?”
酬梦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們那有個郭老丈,头上顶了個大癞子,村裡的孩子有的会往他身上扔泥巴,有次我躲在树上用弹弓把那些人吓跑了,后来郭老丈给我送了桃子吃。他那癞子比您這疤還要可怖,我看小虎那些人也并不怕他,反而還欺负他。”
狄舒放生大笑,好一会儿后又道:“在這儿许是沒人敢欺负你阿翁,不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惧他,只管教训他,输了再跟阿翁說。”
酬梦忙摇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也不爱打架!您也是,刚還說疼呢,又要打架……”
狄舒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膏药味,酬梦就這么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衣服上原来熏的檀香就被盖住了。
接近正午,狄舒唤小厮把他抬到了后院,酬梦在一旁跟着,果然這侯府前后都一样,只是多了几架兵器。
那厢裴淮带着几匹重绢,還有两匣金银珠翠回了家。马车刚停下,就有小厮来报:“魏王派人送了几名乐伎来。”
当今圣上還未定太子,魏王是威望最盛的立储对象。裴淮为避党争,躲在国子监裡任职,在朝上亦不站队,平日那些宴饮游会,都是点卯应名一般,露個面就走。
他原以为他带酬梦回府之后,最先有反应的是中贵人——王九良,却不料竟是魏王。
裴淮眉毛一拧,问道:“人在哪?”
小厮答道:“在夫人那。”
裴淮呵斥道:“贾青平时是怎么管教你们的!我问魏王的人在哪?什么时候来的?”
小厮忙跪了认错,结结巴巴答道:“郎君刚、刚走不久,魏王的人就来了,在堂上略坐了坐,還未等上茶就走了。”
裴淮停了步子,转身往游廊走,“养你们有什么用!贾青回来让他速来见我。”
侍女掀了帘子,罗薇一看是裴淮进来了,命踏歌去提茶,又摇着扇子迎了上去,“白落了那么大一场雨,這天儿真是要热出人命。夫君快换條轻便点的袍子松快松快。”
說着又端了盏凉茶给他,裴淮沒接,只解了玉带甩在了桌子上。
罗薇讪讪笑了笑,在一旁坐了下来,“今儿倒是头一遭看夫君动气,可巧儿魏王送了四名乐伎来,夫君等会儿看看佳人歌舞消消气罢。”
裴淮语气略冲,面上却仍和煦,反问道:“携芳何等睿智的人,怎么這会儿跟我装傻了?”
罗薇自嘲道:“我不過一介内宅妇人,闭目塞听已久,早看不透如今這朝堂局势了,许是真傻。”
裴淮探了探那茶壶,果真是冰過的,便又举起刚才那杯来吃,罗薇的手随意搭在桌边,一弯藕臂上挂着两只翡翠镯子,拧着一方帕子撒气。
裴淮放下身段,温言劝道:“我入仕之初,若非携芳建议,要我安心在這国子监任职,怕是早被党争碾压得跟那狄平之一個下场了。夫人当年尚未出阁就能有此见地,如今却這般說辞,不是装傻么?”
罗薇把那帕子一团扔在裴淮身上,柳眉倒竖,嗔道:“父亲从未因我是女子就低看過我一分,与几個哥哥议事时向来不避我,這才能为夫君进献良策——现在若非真傻,如何能让夫君把那侯府世子的事瞒得滴水不漏?”
裴淮起身把罗薇扯到腿上坐着,赔礼道:“是为夫的错,求夫人原谅。我本以为這事全在我一手掌握,那孩子身份实在特殊,我這才瞒着夫人,只是不料魏王如此按捺不住,怕是日后……”
罗薇见他如此,也消了气,便也歪在裴淮肩上,“昨日连我都是头次听夫君抚琴,今日就得了几個乐伎,总之這事是防不胜防的,若人是旁人送的,我還能打发到国公府去,這魏王送的人,实在是碰不得,也不必烦恼了。”
裴淮不禁摇头叹道:“怕是真的要如侯爷所說‘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罗薇从前常听父亲說起這位侯爷,人前却也是一個只管兵马粮草,不理朝事的。裴淮带侯府世子回京,這其中无论是否有圣人授意,他都是上了狄家這條船了,南衙、北司必是不会放過他的。
但這侯爷却能为一個孩子就跟裴淮說這话,着实她出乎意料,毕竟现在风口浪尖上更应该独善其身才是,罗薇捻着手指细细想着,复莞尔一笑,“看来你這场沒白忙活,不過魏王不足为惧,关键還是在王公公那边。”
裴淮问道:“那依夫人之见,王公公那……?”
罗薇望了望窗外,笑道:“公公现在正得盛宠,年纪也不小了,义子收了不少,却還沒個房裡人,魏王這法子虽然直接了点,却也用得——這踏歌,要她提壶茶来,怎的去了那么久?如今這多事之秋,我這后院更得打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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