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她总是十分无奈地去融觉馆的湖边洗脸,馆边的春华全都谢了,裴淮却仍未归来。酬梦看這光秃秃的湖面,半只荷叶也无,觉得有些遗憾。
沉沉嫁了治茗后,酬梦就再沒去過宜人坊,這日放学后,她依旧是跟易宵一同回家,酬梦自己觉得很奇怪,不知不觉中,她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易宵,只是他的话依旧不多,酬梦却也渐渐适应了這份沉默。羡鱼与九皋似乎又和好了,九皋殷勤不减,跟羡鱼有說不完的话。
不過上官靖偶尔会出现,只是他前段爱上了太学的一位女助教,酬梦想不通這人怎么就如此大胆,师生相恋有悖人伦,他却也一点不避讳,仿佛天理昭昭。
可那位女子却为此受尽了委屈,酬梦自觉立场尴尬,她是他的好友,却也是個女子,更是裴淮的学生,怎么想也不该开口,却也厚着脸皮劝他了两次,要他为那女子的前程考虑,收敛一点。
上官靖却忍无可忍,骂她假道学真禄蠹,庸俗肤浅,该投笔从戎做個兵鲁子才叫表裡如一。酬梦气急打了他一拳,上官靖也不含糊,卷了袖子就要往她脸上招呼,被易宵及时拉开才收了手。
不久后那助教递了辞呈,匆匆嫁了人,上官靖受了情伤,也明白了酬梦的苦心,两人和好如初,但他大病一场后暂时回了益州。
蜀道难行,酬梦算着日子,推测上官靖兴许现在還未到家,对易宵道:“不知上官靖還会不会再来。”
易宵道:“這也由不得他,父亲沒有爵位,我尚且如此,他更是沒自由。”
酬梦自嘲道:“别人都看洛阳繁华,谁知道锦衣玉食也是枷锁——不過要真是逃出去,我怕自己也活不下去,在田间地头上对着蟋蟀蚂蚱之乎者也么?”
易宵却在脑中真的想象了那场景,认真问道:“你想去哪裡?”
酬梦道:“想回去……不過回不去了,我来洛阳之前,烧坏了脑子,记不得路了。”
“你沒问過姑父么?”
酬梦眉毛斜挑,打量着易宵的眼神,笑道:“他怎么会记得,已经這么多年了。”
“易宵,那個秘密,依旧是秘密。”
“我不是也交换了秘密么?”
“我這個秘密若是被别人知道,明儿我就能魂归故裡了,你那個,也就是赵小姐朝云暮雨湿罗裙,高唐残梦不见君罢了。”
酬梦一惯沒個正形,那些下流话张口就来,倒惹得易宵不悦,“這么快就染上了上官靖的臭毛病么?”
酬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倒听說有位郎君豪掷千金买断了《夜宴漱冥集》,上官靖到底是人生地不熟,查了许久却一无所获,不知易宵是否知晓其中内情呢?”
易宵沉着脸道:“你既然知道了,何必還兜這圈子?”
“您慷慨解囊,救了我的名声,却不挟恩图报,易宵当真是坦荡君子,某自愧不如。不若小弟今日做东,請兄過府一叙以偿此情可好?”
易宵见闻远急匆匆赶来,似是有事要說,便对酬梦道:“改日吧,今儿我身上不舒服。”
酬梦却也不多问,“那你先回去,我晚点儿去看你。”
“哪至于這样,明天见。”
酬梦见他合上了门,這才领着羡鱼回了家,羡鱼道:“栩栩,你怎么還黏上他了?”
酬梦笑道:“他对我好,我亲近他不是应当的?”
她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罗易宵那個人深不可测,绝不是個该亲近的,羡鱼捧着她的脸,“你不会是对他有了别的想法?”
酬梦正想逗她,便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给羡鱼急得直跺脚,酬梦這才搂着她,笑道:“什么想法?我還能把他吃了?”
“你也不嫌硌牙……”
她一想到易宵那身子,也附和道:“嫌啊——”
两人一同笑着回了屋子,却见狄舒带着白崂正坐在书房裡。
酬梦上前一拜,问候道:“阿翁今日可好?”又对白崂挤了挤眼。
狄舒看她坦荡,脸上的笑并不像装出来的,也笑道:“好——這小子是個可造之材,沒跟你打個招呼,就把你的人要過来了,想要什么,阿翁给你换。”
酬梦笑着扫了白崂一眼,对狄舒道:“我可是一直把白崂当亲哥哥看的,您抢了我的哥哥,自然得赔我個哥哥才算公平。”
狄舒拈须道:“小鬼头,今儿郑相公跟我提了你的婚事,哼,這個老贼,当初拿你的命要挟我,這笔账我早晚跟他算清楚。”
羡鱼上了茶给她,酬梦细嗅茶香,额发轻轻飘动,眼角挂着笑,潇洒风流全在动静间,她道:“柚期是個好姑娘,您别說,我若是個男人,還真愿意娶她。”
两人說了几句朝堂上的事,狄舒屏退乐了下人,似无意道:“裴淮许是端午前就能回来。”
酬梦顿了顿,却道:“阿翁是怕我被裴淮利用,才用了白崂么?”
“也不全是,你到底是個女儿家,当個闲散侯爷就是,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你离远点好。他不姓狄,圣人也放心。”他把酬梦牵到怀裡,“酬梦,无论你对裴淮存了什么心,今儿都给我老实断了。”
酬梦笑了笑,反问道:“难道他還有命回来么?”
“谁告诉你的?”
“您跟郑相之间只有他一個共同的敌人,他拿亲事当了這么久的幌子,這会儿却挑明了,难道不是要借您的手扳倒他?”
“我的确恨他,此时却也不是动手的时候,他背后還有王九良,况且他這回是出使,若死了,两国之间必生战乱。”
酬梦怔怔看着狄舒灰白的头发,他這两年老得很快,仿佛一夜之间,就真的变成了“老侯爷”,狄舒看她久久不语,试探道:“怎么?生阿翁的气了?”
酬梦却也不遮掩,沉下脸问:“嗯,我哪裡比不上白崂?比不上狄修?罪我一個人受着,他们倒是能踩着我建功立业了……”
狄舒倒沒想到酬梦竟是为此不悦,对于白崂的事他也有诸多无奈,实在是无人可用,那小子又颇有些身手,无论最后能走到哪一步,总比真的把酬梦放到那明枪暗箭中去好,他叹道:“当初我就是這般逼你父亲继承我的事业,可到头来,又落得個什么下场?阿翁最不愿的就是委屈你,可你怎么能跟裴淮,那個两面叁刀的小人……”
酬梦辩解道:“我跟他什么都沒有,我說了,您不信。”
“那白崂是撒谎了?”
酬梦看着狄舒那浑浊的双目,无奈一笑:“您還是别试探我了,我知道他是您的人,也知道您对裴淮的态度,我虽当他是哥哥,他却也不可能对我事事了如指掌,不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他那性子,您說他不知道我還信。”
狄舒這段時間想了不少:酬梦可怜,二九少女哪有不怀春的,就算是真对裴淮有想法也不要紧,年少慕艾,换個郎君就成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别人家的郎君在你這個年纪也是开了荤的,阿翁沒教养過女儿,对女人的那些事也闹不明白,你要是那方面有想头,白崂還可以,毕竟知根知底。”
她忙道:“行了,這种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男女之间大概就是這回事,阿翁是過来人——”
酬梦不知该怎么结束這個话题,便往狄舒怀裡一趴,像小时候不想练枪时那样耍起无赖,倒把狄舒逗得笑個不停,“你還是一招鲜,吃遍天……”
…………
虽然今晚的內容好像不那么欢乐,但依然祝大家
万事如意,恭喜发财!!!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