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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于连 九

作者:priest
骆闻舟把包裹提起来倒了倒,沒别的东西了,但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一张照片传了過来,拍得是一处偏僻的石子小路,水系与草木俨然,幽静狭窄,中间竖着個孤零零的垃圾箱,底下有一條留言,沒称谓沒落款,就俩字:顺便。

  骆闻舟若有所思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旁边的猫爷却不干了。

  猫爷的大名叫做“骆一锅”,是一只七岁大的中老年猫,长得圆脸大眼,油光水滑――就是脾气大了点。

  骆一锅先是伸爪子拍了拍骆闻舟的腿,扭着屁股来到墙角,充满控诉地往地上一蹲,向铲屎工展示空无一物的猫食盆。

  不料那傻大個居然只是瞥了它一眼,毫无触动!

  骆一锅惨遭无视,出离愤怒,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后脚站立,抱住骆闻舟的小腿,嗷呜乱叫地撕咬起他的裤腿来。

  骆闻舟一弯腰,捏着它的后脖颈子,把骆一锅四脚离地拎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骆一锅吊着爪子,叽裡咕噜地“嗷”了两嗓子,得意洋洋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骆闻舟翻了個白眼,一松手,猫咪就轻巧地从他手裡挣脱出去,在空中优雅地打了個滚,四脚着地,很快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充足的猫粮,并一罐额外的猫罐头。

  骆一锅心满意足,发现“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果然诚不喵欺,铲屎工不咬就是不老实。

  骆闻舟毛手毛脚地蹲在地上撸了一会猫,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骆一锅竖起来的大毛尾巴――這個祖宗,還是当年陶然逛早市的时候给费渡买回的,费渡刚开始好像挺喜歡,抱回去沒几天就不知怎么烦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养。

  陶然老家在外地,刚工作的时候买不起房,四处租住,說不好哪天就得搬家,养宠物不方便,只好把猫放在了骆闻舟家寄养。

  骆闻舟讨厌猫,讨厌狗,讨厌十六周岁以下的少年儿童,嫌弃得要发疯,信誓旦旦地给陶然下過通牒:一個月之内要是找不着下家,他就把這個四爪的麻烦一锅炖了。

  结果一晃七年過去,下家一直沒找着,骆闻舟从一個骂骂咧咧的肉食者沦为任劳任怨的铲屎工,骆一锅却从储备粮变成了一家之主。

  可见世事确实难料。

  骆闻舟就着猫思考了一会,突然站起来,从冰箱裡摸了半個啃剩下的面包,转身就走。

  街上已经不太堵车了,恨不能每天踩点上下班的骆队又赶回了市局,除了值班员,他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有個人還在揉着眼反复扒拉监控记录。

  骆闻舟脚步一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還沒走。”

  陶然伸了個懒腰:“回去也沒什么事干――你怎么也来了?”

  “看你孤家寡人、半夜三更加班太可怜,我是来给你送温暖的。”骆闻舟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他旁边,坐在他办公桌上,“劳模,你有什么发现嗎?”

  “承光公馆的监控都在室外,咱们技术人员刚刚排查了二十号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的视频。室外监控总共有四次清晰地拍到了张东来,根据形貌特征追踪,他全程大约有四十分钟的時間既不在监控范围内、也不在会所室内,但這個‘四十分钟’是合计数字,他每次离开的時間都比较短。主动避开监控的情况只有两次,一次是十点左右,他跟一個女孩离开了十几分钟,特意抬头找過摄像头的位置,還有一次是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午夜之后公馆院裡的视频就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骆闻舟搓了搓下巴:“十几分钟?”

  陶然很认真地一点头:“对,不過如果找到那個女孩子,应该可以作为人证。”

  骆闻舟摇摇头:“啧,真快。”

  陶然:“……”

  還不等他做出反应,骆闻舟又话音一转,正人君子似的问:“拍到何忠义了嗎?”

  “沒有,今天下午他们挑出了二十多個疑似有何忠义的镜头,但都沒拍到脸,有些离得還比较远,我刚才反复看了看,觉得一個也不像。你說如果凶手是在承光公馆杀了何忠义,会粗心大意到被拍下来嗎?”

  “几個进出口都沒有拍到人,也有可能是何忠义自己避开了监控。”骆闻舟站起来,在陶然背后转了几圈,“不過如果真的什么都沒有,费渡不会特意送過来。”

  陶然:“四個多小时,這么多镜头,他自己怎么看得過来?可能就是给我們一個参考吧?”

  骆闻舟摇摇头,過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說什么,他们院裡的监控十二点之后就关了?”

  “嗯,对,只有停车场附近、還有会所外围几條小路上的一直开着。”

  “关监控,应该是怕拍到一帮醉鬼的丑态,开着的则是为了保障安全,”骆闻舟伸手撑在他的椅背上,“院裡的监控应该都会安在客人们看得见的地方,如果他们愿意,很容易能避开,但会所外面,为了防着有不明身份的人闯进来,有时候会把监控装在暗处……你把通宵开的几個监控记录调出来。”

  陶然不等他說完,已经动手调出来了。

  骆闻舟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刚收到的照片:“有沒有哪個摄像头是装在一條水系旁边的小石子路上的?”

  陶然有点疑惑:“确实有一個。”

  监控记录显示在八点整,静止的镜头画面裡漆黑一片,随着他们快进着往后翻,堵在屏幕中间的黑影“蹦”开,腾出了镜头――原来是一只鸟。

  监控记录的四角都是黑的,只有中间一小块有画面,不时被钻进钻出的鸟挡住,可能是個隐蔽在树屋裡的摄像头,快进翻到八点五十左右的时候,一個晃晃悠悠的人影出现在了监控下的垃圾桶附近,陶然立刻定住了画面。

  那人应该是为了抽烟,奔着垃圾桶来的,并沒有察觉到树上有监控。

  “等等,這個人……好像真有点像!”陶然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叹了口气,“烟头如果還在的话,对比一下DNA应该可以确定,偏偏下午那场大雨……所以现在還是――你笑什么?”

  骆闻舟从兜裡摸出個装着烟头的证物袋:“对比去吧。”

  陶然震惊了:“你怎么……你从哪……”

  “嘘――悄悄的。”骆闻舟竖起一根手指在他嘴边,几不可闻地說,“一個很讨人嫌的小青年寄给我的。”

  陶然看起来更震惊了:“你们俩休战了?”

  骆闻舟按着他的后脑勺,把陶然的脑袋拧回原位:“附近有沒有别的线索?”

  “哦,你等等。”陶然說着,翻出了一张标注過的地圖,“這條路只有两個方向,一边是承光公馆,一边是公共区域,這人离开后显然沒有往承光公馆方向走,而是去了另一边……出去以后是大马路,有個公交车站。”

  “我喜歡公共区域,”骆闻舟微笑起来,“随时能查,不用跟那些有钱人矫情。”

  两人立刻从市局出来,直奔公交车附近的交警队。

  夜色浓重,露水已经快要下来了,骆闻舟把车载空调关了,打开车窗兜风。

  骆闻舟:“今天晚上查到的任何线索,先不要对外說,包括队裡的同事。”

  陶然一愣:“怎么?”

  “不怎么,我估计過不了几天,分局就会打报告申請移交,”骆闻舟說,“到时候你专注何忠义這件案子,其他的事都不要管。沒查到确切真凶之前,张东来可以让他多‘嫌疑’几天,让他长点记性也好。”

  陶然从他的话裡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严s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他。

  骆闻舟眼角轻轻地翘了起来:“孤男寡男,你再這么看我,我可要禽兽了。”

  “调戏我免費是吧?”陶然十分大方地一摆手,“对了,好长時間沒见你跟谁出去了,上回一起打台球的那個呢?”

  骆闻舟說:“哦,留学去了,去意大利学中文。”

  陶然差点让唾沫星子呛死:“怎么這么不靠谱?”

  骆闻舟面无表情地一耸肩,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半开的车窗上:“哪那么多靠谱的?再說我爸還沒退,他老人家虽然沒說什么,总归影响不太好,過一两年等他退下来我再考虑正经找一個吧,自己跟自己過惯了也挺好的――那老东西真是上班有瘾,实在不能理解,我早就想退休了。”

  陶然叹气:“知足吧,你家裡人想得很开了。”

  骆闻舟听话听音,立刻问:“你家催婚了?”

  陶然:“催也沒有。”

  骆闻舟看了他一眼:“我是爱好小众,你又是什么問題?”

  陶然想了想,简短而有力地做出回答:“穷。”

  骆闻舟沒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那点工资也就够還房贷的,穷是客观事实。”陶然不怎么在意地扒拉了一下他的鸟窝头,“不過能东拼西凑出首付,好歹有了相亲的资格,我觉得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不见得非得娶到女神。”

  骆闻舟用车灯打了一下交通指示牌,发现离目的地不远了,他的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路面:“你還有女神?”

  “高中时候隔壁班的同学,长得像赵雅芝,”陶然說,“好多年了沒联系過了,可能已经嫁人了吧,沒嫁也轮不上我――快到了,等我打电话跟值班的哥们儿打個招呼。”

  五分钟以后,骆闻舟停好车,陶然正要下车,骆闻舟突然转過头对他說:“我问你個挺严sù的事。”

  陶然莫名其妙:“什么。”

  “假设――我是說假设,你是個女的,”骆闻舟說,“我跟费渡你想嫁给谁?”

  陶然:“……”

  骆闻舟:“假设。”

  陶然思考良久,得出结论:“我要是女的,现在应该沒時間搭理你俩,整天都得发愁怎么跟我妈出柜。”

  骆闻舟:“沒柜,女人都死光了。”

  陶然:“那其他……”

  “其他男人也都死光了。”骆闻舟說到這,自己沒绷住,先笑了起来,“就我們俩。”

  六十多亿人口在骆闻舟三言两语裡灰飞烟灭,陶然嘴角抽了抽,最后生无可恋地說:“那還是你吧。”

  尽管骆闻舟尽量地憋了,却還是沒憋住,露出了一個刚偷了鸡似的贼笑:“选我,你确定?”

  陶然掐着手指算了算,說:“只能选你,费渡好像還差俩月沒到法定结婚年龄呢……你干嘛?”

  骆闻舟好似取得了重dà胜利,靠着座椅靠背笑起来。

  陶然完全不理解他在得意什么,回想片刻,被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摇摇头下车了。

  ……沒看见骆闻舟贱兮兮地把這段话录下来了。

  只要不是承光公馆那种私人地盘,市局的人调個监控還是挺方便的。

  公交车站的监控沒能捕捉到疑似何忠义的人是什么时候进到承光公馆附近的,但给了他们俩一個莫大的惊喜――九点左右,拍到了那個人从小路走出来,而且径直走到站点,等候几分钟后,上了34路公交车。

  這期间他抬头研究過站牌,足以让骆闻舟和陶然认出来,他就是何忠义。

  此时,一处心理咨询诊所的营业结束時間到了,最后一個客人站起来,温文尔雅地和咨询师道别,拿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辛苦了白老师,我觉得這個味道您应该会喜歡,带来给您尝尝。”

  咨询师已经习以为常,這個名叫费渡的客人非常会讨人喜歡,甜言蜜语不要钱,从不随意迟到延时,从不情xù失控,经常带一些精美又不昂贵過分的小礼物来,连诊所裡的清洁工都认识他,她還沒来得及道谢,就看见客人的手机震了两下。

  咨询师把话咽下去,微笑着示意他自便。

  费渡做了個抱歉的手势,发现手机上来了两條信息。

  第一條非常简短:“多谢。”

  第二條夹带了音频,留言是:“礼尚往来。”

  费渡把听筒凑近耳朵。

  “假设,你是個女的,我跟费渡你想嫁给谁……其他男人都死光了,就我們俩。”

  “那還是你吧。”

  “选我,你确定?”

  “费渡好像還差俩月沒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费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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