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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埃德蒙·唐泰斯 28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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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话间,陆嘉已经冲出了小胡同,一头扎进另一條路上——高速发展的城市一般都有這样的問題,建设初期沒考虑到停车位,很多地方车位都非常紧张,沒地方停的私家车就贴個方式非法放在路边,夜裡与节假日往往能自发排成整齐的队列,是燕城一大特色。

  此时一侧路边的车静静地沐浴在萎靡的路灯光下,车顶结着细细的白霜,好像已经沉睡多时。

  周怀瑾探头看了一眼被活活蹭掉的后视镜:“甩掉了吧?”

  陆嘉沒吭声,周怀瑾一口气還沒松到底,就见那胖子突然不知有什么毛病,好好的路走了一半,他再次毫无预兆地一個大转弯,车轮碾過碎冰碴,略微打了滑,后备箱在老旧的路灯杆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陆嘉看也不看,把油门踩得“呜”一声尖叫,再次拐进细窄的小胡同,让這辆车强行瘦身,把另一边的后视镜也蹭掉了!

  周怀瑾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回头望去,只见一辆原本在路口停靠的轿车诈尸一样地启动了,只比陆嘉慢了一步,這裡竟然還有埋伏!

  周怀瑾骇然:“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陆嘉很沒素质地把烟头弹进了墙角的雪堆裡,“挨打挨多了,你就知道套麻袋的喜歡选在什么地方下手。”

  周怀瑾单知道這個人是费渡派来照顾他的,以为大约是個“助理”之类的人物,闻听此言,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大混混。”陆嘉先是随口說,随后感觉這個回答有些给费渡掉脸面,连忙又改口說,“不对……我应该算那個、那個什么玩意基金的行政总监……”

  周怀瑾愣愣地问:“什么基金?”

  陆嘉:“……”

  名片印出来就沒仔细看過,想不起来了。

  俩人相对无言片刻,忽然,陆嘉脸色一变:“操!”

  穿過小胡同,前方却并沒有豁然开朗,而是一堆更加错综复杂的小路,叫人一看就晕,陆嘉不知从哪摸出了一面小镜子,拉下车窗手工代替后视镜,只见身后车灯凶狠地交错而来,几辆摩托从左边的小巷裡追了出来。

  周怀瑾這才反应過来陆嘉骂街不是因为想不起自己职位,连忙往副驾驶那一侧看:“這边也有!”

  “看来他们选在這地方动手是有原因的,”陆嘉沉声說,“事先想到我們会来查杨波,特意围追堵截地把我們赶进来,這是要‘打狼’……你干什么?”

  周怀瑾拿出手机:“喂,110,有一伙歹徒一直在追我們!”

  陆嘉:“……”

  真是個遵纪守法的文明公民。

  可惜警察并沒有任意门,不能立刻响应召唤从天而降,连陆嘉他们自己的人都来不了這么快。

  等周怀瑾在刺耳的引擎声和撞击声中,好不容易跟接线员把自己的位置說明白时,他们俩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堵在了一处小路中间。

  周围沒有路灯,交织的车灯却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

  周怀瑾从来沒经历過這种阵仗,往左右一阵乱寻摸:“怎么办,要动手嗎?有武器嗎?”

  “后座底下有……”陆嘉先是說了几個字,随后快速评估了一下周少爷的软硬件,“唉,你還是算了,别给人家送菜了,自己藏起来。”

  “藏……藏起来?”周怀瑾目光一扫這杀气腾腾的包围圈,“不……先谈判不行嗎?”

  他话音沒落,围追堵截的那伙人已经争分夺秒地扑上来砸车了,陆嘉从车座底下捞出一個头盔扔给周怀瑾:“自己戴上,找机会跑。”

  周怀瑾在一片嘈杂裡什么也沒听清,只得大喊:“你——說——什——么?”

  陆嘉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外套,裡面竟然只穿了一件紧身的t恤,随后他直接将凹陷的车门掀开,靠手劲撞飞了一個人,拎着铁棍横扫出去,铁棍砸在人**上的声音触目惊心。

  周怀瑾本意是想帮忙,但是事到临头,完全不知道从何帮起,他才刚把自己斯文柔弱的脑袋塞进头盔,身边的车窗玻璃就被人砸了個稀碎,碎玻璃渣如雨下。時間好像忽然被拉得无比漫长,周怀瑾看见砸车的人鼻子裡喷出白气,面部表情近乎狰狞,野兽似的朝他扑過来。他的四肢不经意识调动,已经手脚并用地动了起来,慌不择路地钻向后座。

  冷风呼啸着灌进来,两把砍刀从凌乱的车门中直戳向他后背。這個时候,周怀瑾突然发现自己是不害怕的——顾不上,他只是一边努力地蜷缩起身体,一边思考:“防弹衣能防刀子嗎?是一個原理嗎?”

  紧接着,车身巨震一下,更多的碎玻璃片劈头盖脸地掉下来,刀子划破了周怀瑾的小腿,与此同时,那几個持刀行凶的行凶者被身后的偷袭拍在车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四下弥漫开。

  周怀瑾定睛一看,只见原本在路边好好站着的大垃圾桶居然也无端加入了战局,被力大无穷的陆嘉横着砸了過来,這一片疏于管理,铁皮的垃圾桶挺着個半饱的肚子,裡面装的大约還是陈年的旧垃圾,在孤独的岁月裡彼此发生了奇妙的反应,气味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這么片刻的功夫,陆嘉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别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揪起周怀瑾,一把将他拽下了车,抬起比腿還粗壮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跑!”

  周怀瑾的头盔被碰歪了,厚重地挡住了一半视线,感觉自己成了一只东倒西歪的大头蘑菇,完全被陆嘉扯着走。

  突然,他的头盔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仿佛是個崩起的小石子,“当”一下,声音很大,周怀瑾正在五迷三道,按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陡然下压,生生把他按矮了半尺,以浓缩状态冲进了一條小巷。

  周怀瑾伸手乱摸,摸了一手的冰冷粘腻,陆嘉的呼吸粗重极了,他连忙将偏移的头盔扒拉回原位,這才发现,头盔右侧竟然布满扎手的裂痕,而陆嘉方才搭着他脖子那條胳膊血肉模糊。

  周怀瑾骤然变色:“他们怎么還有槍?”

  陆嘉沒吭声,沉重的呼吸裡带着痛处的颤音,一手摸进腰间,他的皮带上挂着一把□□,冰冷的刀柄硌在手心,陆嘉身上蒸出了带着血腥气的汗。

  然而他只是摸了一下,下一刻,他就猛地把周怀瑾往后推去,重新拎起了那根已经砸弯的铁棍——刀是好刀、好凶器,他冲出去捅死几個人沒問題,他有這個本事,也有足够的愤怒和血气。

  可是不能,因为他是那個……“什么玩意基金”的“行政总监”。

  虽然基金的名字硬是沒记住,但他知道裡面周转的钱是干什么用的——那是给那些伤痕累累、求告无门的人买面包的,虽然无法治愈精神上永无止境的创伤,至少让他们物质上不至于走投无路。

  哪怕他胸中有万古长刀,他也不能代表费渡去砍人,更不能代表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可怜人去砍人。

  “跑。”陆嘉抽了口凉气,对周怀瑾說,“我给你挡着,跑出去找警察,找骆闻舟!”

  周怀瑾心說這不是扯淡么,一伙拿刀拿槍的歹徒在前面索命,這位陆先生提着一根砸弯的铁棍就打算要抵挡千军万马?

  “我不……”

  陆嘉回手推了他一個踉跄,紧接着一棒子挥出去,把一個追上来的歹徒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一冒头,旁边的墙上就响起一阵“噗噗”声,在墙上弹得乱蹦,尘土飞扬。陆嘉被迫缩回矮墙后,正這当,引擎声乍起,一辆摩托车横冲直撞地向他藏身的地方撞了過来!

  陆嘉为了躲,正好贴着墙角,眼看无处退避,要被那摩托车挤死在那,忽然,黑暗中有個什么东西横空砸了過来,正好砸中了摩托车的前轮,高速的两轮车平衡顿失,一個前滚翻扑了出去。

  陆嘉蓦地回头,只见方才跑开的周怀瑾居然又去而复返,還不知从哪弄来了几块板砖,扔出去一块,手裡還拎着俩!

  陆嘉:“我不是让你……”

  “我知道的事都告诉费渡了,”周怀瑾举着傍身的两块板砖,大声說,“就算我死了,他们也能继续查,也能猜得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怕谁?”

  周怀瑾,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他懦弱无能,前半生都在惶惶不可终日裡徘徊着瑟瑟发抖。

  “真是窝囊啊。”他想,“我他妈谁都不怕!”

  陆嘉脸上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再說什么,更大的引擎声随即响起,其他的摩托车也跟着效仿,周怀瑾再次故技重施,可惜不是专业选手,两块飞天板砖连失准头,已经无计可施。

  他本能地抬手挡住刺眼的车灯,被一腔热血冲的头重脚轻之余,又有些难過——陆嘉本来想让他老老实实地在酒店裡待着,是他非放不下谜一样的杨波母子,非要自不量力地出来查访。

  他觉着怀信的事還沒完,他還沒有得到最后的交代。

  自投罗,恐怕還连累了别人。

  怀信還在天上看着嗎?周怀瑾想,如果還在看着,能不能借一点运气给沒用的大哥?

  大哥這辈子别无所长,大约也只能靠运气翻盘了。

  這时,一身尖锐而短促的警笛声凭空响起,周怀瑾一呆,還以为是幻听。

  随后,那警笛声大喘气似的续上了,红蓝相间的光在夜空中大起大落,直奔着他们的位置迫近過来——

  周怀信的画在他店裡挂着,周怀信的名字摆在他心裡的神龛之上,应了他绝境下走投无路的祈祷。

  小骷髅专业户的半吊子画手,在他大哥這裡,具备了作为“信仰”的资格。

  只可惜警察虽然赶到,警车却不便向陆嘉那样从窄缝裡强挤,一时进不来這“风水宝地”,一個骑摩托车的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手起刀落,迅速解决了倒地不起的同伴,不留一個活口,剩下的迅速沿着预先算计好的小路逃窜而去——往来路径掐算得十分精确,如果不是陆嘉意料之外的扎手,警察又跟开了挂一样来得太快,简直是一次完美又从容的刺杀!

  陆嘉晃了晃,周怀瑾本来想拉他,也不知是自己手太软還是陆先生超重,沒拉住,俩人同甘共苦地一起坐在了地上,急促的脚步声涌上来,一個熟悉的声音问:“沒事吧,人呢?”

  “我一猜就是你。”陆嘉攥住不停流血的胳膊,勉强冲匆匆赶来的骆闻舟笑了一下,“等接线员通知再调度出警,估计我們俩尸骨都凉了。”

  “费渡手机上有你们俩的精准定位,”骆闻舟皱着眉仔细看了看陆嘉的伤口,“别废话了,先去医院。”

  “老大,”郎乔带着几個刑警在旁边把尸体翻动了一圈,說,“留下的這几個都沒气了。”

  “带走,核对dna和指纹。”骆闻舟沉声說,随即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深深地看了陆嘉一眼。

  “正当防卫,刀都沒动,”陆嘉一眼看出他在担心什么,老神在在地笑了,“我還怕你自己一個人過来呢,沒想到你這個大英雄除了会背后偷袭,還不太孤胆——怎么,费总出事,你沒被停职?”

  “我又不傻,”骆闻舟一弯腰,跟周怀瑾把陆嘉架了起来,“停职归停职,我的人還是我的人,我說话還算数,是吧,孩儿们?”

  郎乔、肖海洋、小武,還有一大帮市局刑侦队的精英,值班的、休假的,全被他调动出来了,還有個身不能至的陶然,在通讯器裡跟众人同在,陶然說:“毕竟都是被你喂到這么大的。”

  郎乔大言不惭:“反正我是心腹。”

  肖海洋板着脸:“反正我信不過别人。”

  “老脸都快让你们說红了,”骆闻舟面不改色地一摆手,“先确定死者身份,可能都是有案底的,然后借着追,以市局名义,紧急向各区分局、派出所請求支援协助,就說有一伙持槍劫匪在流窜——眼镜跟二郎等会,先跟我一起把伤员送医院,谋杀未遂,我怕他们会有别的异动,速度!”

  他一声令下,封现场的封现场,叫支援的叫支援,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费渡不知道外面這一段惊心动魄,他正态度良好地“配合调查”。

  “你不知道你父亲在哪?”

  “我過来之前刚接到疗养院电话,”费渡无所谓地一耸肩,“還沒来得及確認,怎么,看来是真的了?”

  调查员仔细观察着這個费渡——他年轻,好看,从头发丝到手指甲无不讲究,袖口透出一股扁柏、罗勒叶和雪松混杂的香水味,整個人就是個大写的“纨绔子弟”。调查员忍不住低头扫了一眼费渡的基本资料,太年轻了点,還是個学生:“你一点也不担心他?”

  “担心什么?费承宇被人绑架嗎?”费渡笑了起来,笑容却沒有上升到颧骨以上,“他這三年多一直靠机械维持基本生存需求,大脑已经沒有恢复的可能,您說他是人也行,說他是一团泥也沒什么不对。前些年公司裡的老人们不服我,有這么個将死沒死的‘太上皇’镇着他们挺好,现在费承宇就沒什么用了,一個累赘,绑就绑了吧,最好撕票。”

  调查员盯着他的眼睛:“你說费承宇的大脑已经沒有恢复的可能性,這是谁告诉你的?”

  费渡一脸莫名其妙地挑挑眉:“医院啊,這還能是我编的嗎?二院、五院、北苑脑外——還有滨海疗养院,您可以挨個问……不是,您不会觉得,是我为了家产对他做了什么手脚吧?”

  调查员神色凝重。

  费渡“哈”地一笑,是一脸不屑解释的样子——不管怎么說,费承宇出事的时候他才十八岁,十八岁的独生子富二代弑父谋夺家产,怎么听怎么像是匪夷所思的小說情节。

  调查员发现,费渡好像一点也沒有意识到,如果费承宇真是植物人,那他自己就是嫌疑人,他好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被叫到這裡来的。

  這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好似倒为他无意中撇清了关系,如果這也是装的,那這年轻人城府未免太深。

  调查员清了清嗓子:“几年前——也就是你父亲车祸前不久,贵司旗下一家融资租赁公司曾经有一笔业务往来,合作方是‘泰华数字技术有限公司’,你知道這笔业务嗎?”

  “不知道,”费渡平静地回忆片刻,眼神波动都沒有,“我爸沒出车祸之前,我就是個要钱花的,沒搀和過他的工作。”

  “那你接手后呢?這应该是你接手之前不久的事。”

  费渡看了看他,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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