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于连 五
郎乔递過两杯咖啡,小声說:“你们怎么才到,他们拘了马小伟,认定他有重dà作案嫌疑,人是今天一大早直接塞警车裡逮回来的,后面網媒的车跟了一路,刚被驱散。”
陶然一听就急了:“什么!”
骆闻舟伸手按住他肩膀:“是按着程序拘的?”
郎乔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地說:“骆队,王洪亮那老东西盯着呢,不可能出這种纰漏的。”
骆闻舟沉声问:“证据是什么?”
“是手机。”郎乔飞快地說,“這事特别蹊跷,死者何忠义的手机在他室友马小伟那——官方說法是,昨天晚上,分局這边的负责本案的警察接到举报,說看见马小伟拿着一個新手机,看起来像死者何忠义丢的那個,分局這边立刻出警传讯马小伟,找到了那個手机,還在上面检查到了马小伟和死者的指纹。”
骆闻舟一皱眉。
陶然刨根问底:“是谁举报的?举报人怎么看出马小伟拿的是何忠义的手机?”
“据說那部手机是刚出的新款,而且是個很贵的牌子,他们這边用的人很少,何忠义那個好像是什么亲戚送的,刚拿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看過,印象很深。”
“是谁举报的,因为什么举报的,這都不重要,就算王洪亮他们是闯进去强行搜出来的,事后也能编出個莫须有的举报人,”骆闻舟一摆手,“关键是那個手机,拿了受害人的手机,也并不意味着马小伟就是凶手,這個作为证据不严谨——马小伟是不是還說了什么不该說的?有沒有人刑讯逼供?”
“你猜对了,”郎乔做贼似的往四下一瞄,看见周围沒人,才接着說,“刑讯逼供应该不至于,那小崽子为了早早出来打工,谎报年龄,我昨天晚上找人查了一下,他身份证是改過的,现在才刚過十六,估计让人一吓唬就什么都說了。人家问他手机哪来的,他支吾一会之后說是捡的。”
“還是在案发现场捡的,”骆闻舟摇摇头,“再问他什么时候捡的?他是不是還說,是九点一刻前后,听见争吵声下楼查看的时候捡的?”
郎乔一摊手。
在有其他证人旁证時間地点的情况下,說自己在案发时跑到案发地点“捡”了個手机。
凶手是谁?
我沒看见。
骆闻舟无言以对,伸手在自己下巴上重重地抹了一把:“我好多年沒见過這么坦诚的‘凶手’了。”
郎乔還沒来得及回话,就看见王洪亮意气风发地朝他们走了過来:“我昨天去开了個区域安保会,就缺席了一会,怎么,刚一回来就听底下人說嫌疑人已经抓住啦?市局来的小领导们就是敬业,瞧這效率!”
骆闻舟原本微沉的脸色硬生生地回暖,回了他一個无懈可击的笑容:“王大哥假客气,心裡指不定怎么嫌弃我們要来抢功劳呢。”
王洪亮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两颗大门牙巍峨地自嘴唇两边撅出来:“都是为人民服务,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然而他表功的话音沒落,郎乔就突兀地插了句嘴:“王局,這案子证据链還沒全吧?凶器沒找着,马小伟也沒承认是他干的,裡头還有好多疑点,您看看后续是不是還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們帮忙的?”
郎乔是個货真价实的“大眼灯”,经過市局的法医科专家曾广陵主任亲自鉴定,說她那双眼睛比电视剧裡的“小燕子”還大,为防眼周长皱纹,郎乔轻yì不肯笑,特殊场合非笑不可,也多半是僵着眼角只动嘴,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皮笑肉不笑的功夫,虽然本质是個二货,但看起来特别高贵冷艳。
平时审犯人、唱黑脸等等凶神恶煞的角色,她都能一肩挑,毫不做作。
郎乔嘴裡說是“帮忙”,语气却冲得好似要喷人一脸,同时,她用瘆人的大眼睛冷冷地瞪着王洪亮,生生把王局“为人民服务”的大门牙瞪得偃旗息鼓,龟缩回嘴裡。
王洪亮脸色一变:“小郎,你這是什么意思?”
“哎,小乔儿,怎么那么不会說话呢?”骆闻舟伸手一拦,把郎乔挡在身后,不轻不重地呵斥她了一句,随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洪亮,递上個虚情假意的微笑,“王局,之前我們也沒帮上什么忙,后续工作還有什么用得着的,您尽管吩咐。”
王洪亮对他颇有顾忌,不好撕破脸,当即假装听不懂好赖话,哼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郎乔叉着腰瞥着王洪亮的背影:“我听說那老东西的举报信都攒了一鞋盒了,他怎么還這么拽。”
骆闻舟叼起一根烟,瞥了她一眼:“万一這次沒能把他撸下去,你不怕他将来爬到你头上,给你小鞋穿?”
“哈!”郎乔白眼一翻,“大不了不干了,以后靠脸吃饭。”
“一個大姑娘,别這么不要脸。”骆闻舟脸上的笑容一纵而逝,又說,“那個马小伟,要不然是凶手,要不然就是缺心眼。我個人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我杀了人,事后肯定会想一套合情合理的說辞,哪怕說自己‘在家看电视什么都沒听见’,也比给警察讲鬼故事强。现场到目前为止,沒有检查出凶手的一点痕迹,這個人胆大心细、冷静残忍,有明显的反侦察意识,我不相信他能這么智障。”
“我也觉得不是。”陶然三言两语把头天晚上费渡在车上說的话复述了一遍,“這么看来,還是应该从何忠义的私人关系查起,比如那部手机到底是谁送的,我觉得或许可以问问那個借他鞋的人。”
骆闻舟听了,“唔”了一声,迟疑着說:“你是說他的鞋是借的?這看法倒是挺……”
陶然:“這不是我的看法。”
骆闻舟先是一愣,随后竟然好似与陶然心有灵犀,瞬间明白了這话的出处,他眉头倏地一皱:“费渡?我跟你說過,最好不要让他接触這些事。”
“我知道,昨天是意外。”陶然简短地截断了這個话头,话音一转,又问,“你觉得這個思路怎么样?”
“可以,试试从那双鞋开始排查,”骆闻舟拍板,“陶然继续去跟进這案子,郎乔,你盯着点马小伟那边的专案组,马小伟身上疑点還不少,看他還知道什么,另外防着点王洪亮手下人的小手段,我去给你们镇压那王胖子,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联系——走吧,帅哥美女们,今天加班,沒加班费。”
郎乔心裡有罗了一座山的好奇,等骆闻舟一走,她三步并两步地赶上陶然:“陶副,昨天那小帅哥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骆老大說不让他接触案子?”
陶然:“当然不方便让他接触,他又不是警察。”
郎乔不依不饶:“那老大后面一听說是他的意见,为什么又立马点头?那人是柯南嗎?”
陶然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郎乔用力睁大了一双本来就很有存zài感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陶然:“眨出皱纹了。”
郎乔连忙伸出手指撑住了眼角和额头。
陶然顿了顿,简单地說:“费渡是以前我跟闻舟一起处理的一起案件的……报案人,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骆闻舟和陶然都才刚毕业,全是嘴上沒毛、办事不牢的小青年。尤其骆闻舟,干部子弟出身,年轻的时候非常骄纵,七個不服八個不忿,自认为才华横溢,世界第一——第二是那個叫福尔摩斯的英国佬。
他每天都觉得自己不是去上班,而是去拯救银河系的,办事极不靠谱,刚开始在基层实习,随便让他调节個社区矛盾,他都能给调节成一场战斗。
那天傍晚正好要抓一伙到处流窜的抢劫犯,多地联动,市局、各区分局乃至于派出所的人手都给抽调走了,只有骆闻舟和陶然两個被前辈们视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青年值班。
“110接进来,說我們辖区裡有個小孩报案,周末放学回家,在家裡发现了他母亲的尸体。那孩子就是费渡,当时還在念中学。”
郎乔一愣。
“后来我們查出来他妈妈确实是自杀的,闻舟亲自去跟他說的,但他不信……从那以后他们俩就有点不对付。”說话间,陶然已经走到了分局门口,“你应该看出来了,他们家比较殷实,他父亲是個事业型的人,常年在外地出差,家裡出事都是隔了好几天才赶回来的。费渡小时候有点孤僻,换了几個保姆都处不下去,平时就自己在死過人的大房子裡待着,這是我們俩经手過的第一個正经案子,意义不同,都念念不忘,有时候看那孩子沒人管实在可怜,逢年過节我就把他接過来住几天。那段時間他跟我們接触的比较多,久而久之,我們发现這孩子有种特殊的天赋。”
郎乔:“对什么?”
陶然顿了一下,轻声說:“犯罪。”
郎乔立刻注意到,他用的字眼是“犯罪”,而不是“推理”或是“调查”什么的,然而不等她追问,陶然已经打住了话音,冲她挥了挥手,步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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