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莎曼在午睡，利昂看了看她最近的画。三年前苏醒后，她一直在這裡休养，意识已经恢复，后来逐渐可以看书和画画，现在油画是她最大的乐趣。但是腿，再也不能走路了。
利昂看见莎曼，還是会觉得难過。曾经开着鲜红色玛莎拉蒂到处跑的那個女孩子，曾经在伸展台上试穿新衣风华绝代的那個女孩子，曾经把舞跳得最棒的那個女孩子，余生将只能在轮椅上生活。
但是现在這样，已经好過预期。莎曼醒了過来，并且能够积极地活下去。她的油画很不错，她還註冊了一個網站做慈善拍卖和捐款。她再也沒有提起過莱斯礼。
利昂把手放在莎曼的头发上。到今年，她总有三十岁了，但睡熟的脸仍甜美如芭比。
近年利昂时常会想起莎曼自杀之前留下的字條：我一生遭遇两次巨大的不幸，一是失去双腿，一是失去莱斯礼，后者更痛。這個，利昂从前不明白，是后来他才有了這样的切肤之痛。
他想他的一生遭遇两次巨大的不幸，一是不能再踢球，一是同玫瑰分手，不知道哪样更痛一些。
“玫瑰，你对我不住。”想到這裡，利昂始终觉得后脑热血翻涌。但事已至此，他必须把一件事情弄清楚，否则不能甘心。亚历士对他說，玫瑰承认自己已爱上另外的一個人。亚历士說，那個人是你，英利昂。但利昂不确定，他必须找到玫瑰并且亲口问她，那個人到底是谁，是他英利昂，還是与亚历士有着几乎同一张面孔的莱斯礼。
莎曼醒了，看见利昂，开心起来。利昂推她到院子裡的草坪上，听她雀跃地說她又拍卖了几幅画，帮助了几名孤儿。利昂一直微笑。与妹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這几年裡他生活中最轻松快慰的时候。莎曼又說又笑，絮絮讲了半天，停下问他，“這次你又要什么时候走？今天会留下吃晚饭嗎？”
“今天我不能在這裡吃晚饭，我還有事情要办。”看着她依依的样子，利昂笑，“不過以后我不会走了，我决定回到意大利生活。”
莎曼一下子不能相信。利昂挂靴之后就回了法国，虽然他的母亲已過世，他却始终住在巴黎那所房子裡，不肯搬回意大利，“怎么忽然有了這個决定？”
英氏见到利昂，也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与前妻分开后，就失去了這個儿子。他做了很多事，也沒能够挽回。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利昂主动来找他。
“怎么忽然有了這個决定？”英氏问，“你真的肯回米兰住，并且回集团做事？”
灯光下，看见面前难以置信的眼神和掩饰不掉的喜悦之情，看见他松懈的眼皮，利昂禁不住有点难過。這個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老了，這個令母亲一生郁郁寡欢的男人，终于老了。“是，我决定回来。”
英氏想了一下，“什么條件？”
利昂心下惨淡，這個作为他父亲的男人太了解他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他是不肯无條件回归的，他确实也不肯——“你能帮我找一個人嗎？”
利昂辞掉在法国的工作，回归英氏。他首先接手了传媒集团和一支绿茵豪门，汽车和钢铁业务他的兴趣不大，一下子也管不過来。
利昂是很棒的记者，他有那种认真，毫不妥协。但做生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忽然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传媒集团之一，业务范围涉及欧美亚，杂志、报纸、網站、卫星电视，投资电影。现在，利昂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去公司的路上。
有重要比赛的时候，他会去看比赛，此外要处理球员收购一类事宜。与足球相关的工作是他永远的爱，也是永远的痛。
哪怕在飞机上，他都在看书，两年后他考到管理科硕士学位。论文答辩的时候，他的表现失常，他走到导师面前說，我真的尽力了，我太忙了。导师笑，竟然就给他通過。這确实是最努力的学生。
只是，他還沒有找到玫瑰。
他利用英氏传媒的力量，在全世界寻找一個叫玫瑰的女子。玫瑰从前是记者，他相信她离不开這一行，她是一日脱离新闻都找不到方向感的女人，她是那么有专业精神的一個人。“事实上，不做新闻你還能做什么？”利昂总觉得，他总会把她找到的，只要她還活着，只要她還在這個行业。
有一次出席戛纳影展，利昂遇见了思诺。
英氏投资的一部电影入围，而思诺在香港一個导演的电影裡出演女二号。利昂在一個私人酒会上远远看见她，有点恍惚。思诺首先走過来打招呼，“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大约有六年了。自从高跟鞋事件，他就再也沒有见過她。
他也知道這并不是她的错，事实上一切都是误会。在玫瑰刚刚离开的那段灰暗日子裡，他夜夜买醉，有一夜在俱乐部遇见思诺，思诺把他送回家，在他的家裡睡了一夜。他们并沒有发生什么。思诺是玫瑰的朋友，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犯這样的错误。当时利昂很愤怒，思诺再打电话一概被他拒接。之后也觉得自己是不完全对的，却无意再作解释了。玫瑰已经走了，无所谓了，“jem\''enfou。”他对自己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乎的還剩什么。
這次再遇见思诺，恍如隔世，又觉得亲切。认识思诺的那些年，也是他与玫瑰相濡以沫的那些年。他曾开车载她们去看球，去逛博物馆，去吃吃喝喝。
那些闪亮的日子如流水般波光潋滟地淌過去了，他从来沒有后悔過，在那些比光芒還要灿烂的日子裡他曾不遗余力地爱過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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