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坦塔罗斯的惩罚
下了车,利昂在路边树旁找了一处长椅抱头坐下,整個人像被打了一拳。這一定是对他前半生的惩罚,他伤過很多女人的心,于是命运安排他爱上這么一個沒有心的家伙。這個世界是有因果的,這是他的罪与罚。每当他向前迈近一步,似乎就要达到了,那個愿景就又远了一步,永远抵达不了,真是令人泄气。
利昂打电话回酒店让转接亚历士的房间,他想跟亚历士谈一谈,事实上這件事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谈。他不喜歡亚历士,完美的人总是缺乏现实感,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但這個时候他需要亚历士的建议,完美的人就是有這种好处,他的一生似从未脱轨,他的决定永远都对,他比上帝還正确。
下午两点多,亚历士刚结束一個午餐会,下午四点還有一场记者会,中间的時間可以看一下文件,這时房间的电话响起。接起来,就听见英利昂說:“我刚刚找到了玫瑰。”
“那很好啊。”亚历士将玫瑰的地址给他,已经知道他会去找她。
“玫瑰刚刚走了,她去见莱斯礼。”
“那不可能。”亚历士脱口而出,“昨天我听ioc的人說,莱斯礼吞枪自杀。”
“反正也是一样的,她去见他最后一面。”利昂才不管莱斯礼是死是活,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是他憎恨的,那個人就是莱斯礼,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他憎恨的,那個人也就是莱斯礼了。
“你跟玫瑰吵架了?”
“她连吵架的机会都沒有给我就匆忙去见他了。而且她還撒谎,她說去参加一個朋友的葬礼。”利昂恨狠地說,“一個朋友!”
头又开始痛。早說過了,這個英利昂是和玫瑰一样令人头痛的人,他们似乎凡事都喜歡走极端,不需要走极端的事也很容易走到极端,他们的态度根本不是解决問題,而是力图把問題搞到彻底沒法解决。亚历士敲敲太阳穴的位置,他隐约能理解英利昂的心情,但又实在想不明白玫瑰哪裡“撒谎”了。
“我說過,你死我活从来都不是解决問題的最好方式。”亚历士试图劝利昂暂时平静下来,他這样焦躁的心情根本不适合交谈,“我不知道他们的友谊深浅,但朋友過世,玫瑰去参加葬礼是人之常情,对于任何相识的人来說那都是常情。”
“那不是别的朋友,那是莱斯礼!”利昂很伤心,“有很多情况你不知道,莱斯礼就是一個魔鬼,当年我和玫瑰分手就是因为他,他差点害死我的妹妹。”他還害死了我和玫瑰的孩子,我和玫瑰本来有一個孩子的。
亚历士說不出话,個中内情他确实不知道,但一切只是英利昂的說法。他所了解的英利昂本来就是最主观的一個人,玫瑰怎样做必然有她的理由。
“你知道爱一個人是怎样的嗎?”见亚历士不答话,利昂顾自說下去,“你觉得像烈火一样干渴,清泉就在脚边,弯腰想喝一口水,泉水却立刻流走了。你觉得饥饿难忍,结满果实的树枝就吊在额前,踮起脚来摘,树枝却被吹向空中。你费尽了力气将一块巨石从平地搬上山顶,只差一步就成功了,石头却顺着山坡滚下去了。你永远也得不到。”
“你知道爱一個人是怎样的嗎,亚历士?”利昂觉得心裡满满的都是失望,“你要做总统,只要你努力你总能做到的,那有多难?我要进球,别人每天训练七個小时,好吧,我训练十個小时,我总会进球的。但爱情不是這样,有的人是沒有心的,不管你付出多少都沒有用。你付出越多,就越伤心。這是坦塔罗斯的惩罚,tantalus。”
“可是难道,爱一個人是为了得到嗎?”亚历士道,“我以为,爱一個人就是给她最大的自由,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爱一個人,是给她翅膀让她飞,而不是折断她的翅膀,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
利昂深不以为然,“你這席话可以在竞选总统时作演讲。但是你一定沒有真正爱過一個人。爱一個人,就是会想把她留住。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挂断电话,利昂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亚历士的說辞真是冠冕堂皇,而能够冠冕堂皇的往往都是借口,当然他不是那個被扔在這裡的傻瓜,他說得多么漂亮都行。利昂下定决心,再不打电话问此君的意见,全是废话。
莱斯礼真的死了?自杀?到了這时,利昂才想起這件事。這样的魔鬼怎么竟会自杀?莎曼大概也知道了這個消息,莎曼,莎曼。利昂又拿起电话,想试探一下莎曼此刻的心情,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利昂!”
利昂回头,看见一個高挑的人影走過来。紫色的短袖大衣,紫色的长手套,缠缠绕绕的高跟靴子,金发如瀑。
沒有喜,只有惊,“塔娜?”
“你不是专来這裡接我吧?”塔娜放下行李,笑望他,“难道你预感我会飞来?還是我們心有灵犀?”
“我来机场送一個朋友。你怎么来了?”
“我早告诉過你,今年感恩节之后就是我的生日,你一定是忙忘了。”塔娜嘴裡說着娇嗔的话,脸上却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无,“你在這边开会不能回米兰,所以我就来了。”
换作以往,利昂并不会有特别的感觉,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感动——原来被爱是比较幸福的。
一路上利昂都在想,现在他還有選擇的余地。以前他只有一個念头,就是玫瑰。他从来沒有想過,是不是可以退而求其次。其实只要退一步,余生不会再有任何负担,他可以娶了塔娜,为什么不,几十年很快就過去了。反正都是一样的。人生苦短,何必执着,何必,何必。
利昂灰心地回到酒店,在电梯口遇见亚历士。亚历士从下楼的电梯间走出来,利昂和塔娜站在上楼那边等,利昂沒有說话,倒是塔娜对亚历士看過去,這個如月光般的男人。
亚历士走出几步之后,忽然掉過头来问利昂,“你真的知道爱一個人是怎样的嗎?”
利昂抬头看亚历士,亚历士也看着英利昂,塔娜忽然嗅到一股火药味。這两個男人的表情都异常平静,利昂的脸上有一点迷茫和诧异,亚历士的神色则完全如月色般清冷淡定,但這中间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亚历士觉得真是奇特,這個男人一小时前還在电话中大喊大叫說什么至死不渝,什么坦塔罗斯,转眼身边就多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他不想過问,他真是不想過问,但這是玫瑰的事,英利昂他怎么能這么对待玫瑰。心裡有些东西在翻滚,终于觉得无法控制。亚历士一动不动地看住利昂說,“你爱一個人,你为她做什么了?你能为她做的就只有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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