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纥奚青
一顶朴素的大帐之外,有年轻人正借着月光打磨着佩刀。
在好汉如云的青羊部中,年轻人的身形算是相对瘦弱的,不仅沒有那些摔跤手们的膀大腰圆,就连個头也显得比大多数勇士们矮了一点。此刻蹲在地上磨刀的样子,与其說是勇士,倒不如說像一只猴子。
可就是這样一只蹲在地上的猴子,却让身高足有九尺的壮汉都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過来吧,木尔术。”
似是察觉到了背后壮汉的拘谨,年轻人干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回头来。
“你跟我也快十年了吧?沒必要這么拘谨。”
“是十一年,大兄。”
明明年轻人只是平静的看了過来,這個名为木尔术的壮汉却深深的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哪怕一眼。
更不敢看那一抹映着月光的刀锋。
漠北草原的勇士们但凡需要打磨兵刃,往往都会去寻找巫师们,虽然這些巫师嘴裡往往会說些疯癫的怪话,但也只有這些疯癫的巫师们,才能做到将兵刃上因杀戮而沾染的血气消磨干净。
唯独面前這個男人,会自己磨刀。
只因为他叫纥奚青。
青色是天空的颜色,而這個叫纥奚青的男人也像天空一样无所不能。看似瘦弱的他,却是青羊部最为强壮的勇士,那看似矮小的身姿,却是青羊部最为勇猛的战士。
不是沒有勇者想要挑战他,想要战胜這個据說无所不能的男人,就连木尔术也曾尝试過数次,不管是摔跤還是兵刃。
但最终结果,都是一样。
木尔术看到了天。
所以,作为曾经青羊部最为强壮的勇士,木尔术選擇了追随這個男人,就像离群的野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头狼,就像苍鹰终究会翱翔在天空之中。
可是现在,這片天空,却摇摇欲坠。
“大兄,不能再等下去了。”
咬了咬牙,木尔术终究還是开口。
“巫师已经得到了启示,阿玄已经回不来了,他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大地,和他率领的勇士们一起……大兄,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马上为阿玄报仇才行。”
“哦,只是這個啊,那我知道。”
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听到這裡,却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磨刀去了。看着面前浑不在意的男人,木尔术不禁急的攥起了拳头。
要知道這次死的可不是什么外人,而是纥奚青的亲弟弟。兄弟被杀,身为兄长的却迟迟不去复仇,這在草原勇士们看来,无疑是怯懦的表现。
狼群只会服从强壮的头狼,苍鹰只会徘徊在天空之上,当头狼开始变得软弱,当天空失去了那份广阔,又有谁還会愿意继续待在队伍裡?谁還会愿意继续跟随這個名为纥奚青的男人?
已经有勇士在暗自议论,說這個漠北人和南人生出的杂种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說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漠北的愚蠢和南人的怯懦。
木尔术自然是不信那套說辞的,但在此刻,看着纥奚青那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终究還是有所动摇。
连亲弟弟被杀都视若无物,不敢出兵。這個被他们以“大兄”相称的男人,真的還值得他们去尊敬,去追随嗎?
“所以這就是你们希望的?我现在就点兵去报仇?”
似乎是察觉到了木尔术的迷惘,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一边磨刀,一边轻声說着。
“這种事很容易,非常容易。毕竟点齐兵马,然后打出去,這种事情我們干過太多次……所以你知道在這之后,会发生什么嗎?”
“……在這之后?”
木尔术被问得一愣。
满心都是复仇的他,从沒想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不出的话,那我来告诉你。”
纥奚青打磨着手中的佩刀。
“我們会用一夜的時間屠了那個坞堡,然后就会发现我們已经进了蓟州都督府的口袋阵,蓟州都督刘燕然的兵马会封死我們北归的道路,让那個坞堡成为我們所有人的坟地。”
“這……”
木尔术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话。
這……好像的确是那些南人会干出来的事情,那些南人虽然不敢与草原勇士正面交锋,但论起這些阴谋诡计,又或者设伏袭击,却是从未落過下风。
就像纥奚青所說的那样,直接打過去,迎接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必死的结局。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阿玄啊!”
双拳紧握,身高九尺的木尔术一時間虎目含泪,顿足捶胸。
“大兄,阿玄是你的弟弟沒错,但他也是我們的兄弟,我們在一個锅裡吃饭,在一個大帐裡睡觉,一块上战场一块杀人,他甚至還给我挡過箭……大兄,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們去给阿玄报仇!”
“我也知道,阿玄是我的亲弟弟。”
一边這样說着,纥奚青一边将磨好的刀放到手边,用拇指试着锋刃。锋利的刀刃只是轻轻擦過,便已经在手指上开了一道口子。
留下了刺目的红。
“那可是我的亲弟弟啊,是我当年从雪山裡拼上性命才一路带出来的亲生兄弟……那些杀了他的南人,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把他们大卸八块。我要把他们的妻儿都吊在树上,我要把他们的皮全都剥光,我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說到這裡,纥奚青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我更知道,想要做到這一切,還需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大兄,你到底在等什么?”
眼见得纥奚青明明已经跟他们一样恨得发狂,却還是坚持要等,木尔术不禁咬紧牙关。
“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风吹過来。”
随手拭掉指尖的血迹,纥奚青继续磨刀。
“现在還不是时……”
“大兄!大兄!”
就在這個时候,却有草原勇士纵马闯入了大营,高声呼喊着。
“漠北王庭的命令已经到了!我青羊部整军备战,三日之内准备出征!”
“什……”
木尔术一時間還沒反应過来,却发现面前的纥奚青已经倏地站起身子。
“漠北的风终于吹過来了。”
收刀還鞘,纥奚青对着骑马奔来的草原勇士摆了摆手。
“回去告诉头人,這场集结不用等我了。木尔术,過来给我披甲。”
這样說着,纥奚青露出了笑容。
如同猛兽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不用三天,今晚我們就去杀光那些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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