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老太太嗯了一声:“這样也就罢了,以后你们都要记得,怎么說都是這家裡的下人,万不可因为服侍了我就对主人们不尊重。”如春汗淋淋地上前给方太太磕头谢恩,方太太扶起如春,又笑着道:“有罚就有赏,虎哥儿那奶娘,虽然平日有些笨笨的,但重要的是忠心,下人们要像這样才好。”這笨笨的三字又戳了罗姨娘的心,她睁圆眼看着方太太,但方太太并沒梢她一眼。
只說完方太太微一沉吟下就叫過雨青:“去和账房說,给服侍哥儿的人,每人多发两月月钱。至于哥儿的奶娘,额外再多赏五两银子。”雨青应是退下,罗姨娘听了這话更是恨的不得了,却不敢說半個字,方太太处置完看见方老太太面上有疲惫之色,忙扶着她請她回去。
罗姨娘不敢像平日一般在旁搀扶着方老太太,只敢跟在方太太身后,虽然恭敬如常,但手指上的指甲差不多都抠进肉裡。现在儿子靠不住,只要拿出名分来,方老太太也靠不住,那唯一的路,只有让自己扶正一條路,不然這未来可预期的,就是一辈子在這宅内低头,见儿子认别人为母。
一群人走出不远,就看见邱玉兰牵着虎哥儿過来,虎哥儿已经不哭了,手裡拿着一個苹果在啃,不时還指指点点,问着邱玉兰什么。邱玉兰耐心答完,抬头瞧见她们,拉着虎哥儿上前给方老太太行礼:“外祖母安好。”
方太太已笑吟吟地牵住虎哥儿的手,弯腰问道:“哥儿啊,方才和表姐說了什么?”虎哥儿已经答道:“表姐给我洗脸,哄我不哭,還给我换了新衣衫,還說,等過年了,给我做一身新衣衫穿。”
许是方才的事触动了方老太太的心,方老太太看着面前一身素淡的外孙女,仿佛又看见亡女离开自己时候情形。此时平日巴不得不提起女儿的心竟然淡了些,代之的竟是一丝惭愧,再加上方太太說的這几句,不由对邱玉兰露出一丝笑容:“平日你帮着你舅母,很好。”
這丝笑却和平日方老太太面对邱玉兰时候的皮笑肉不笑全不一样,邱玉兰有一丝诧异,竟沒有立即回答方老太太的话。這样情形反倒让方老太太更加惭愧,细算起来,面前也只得三個孙辈,当年的事既已发生過,又何必总当做是一种污点不能提起?
毕竟再怎么算,邱玉兰是沒有错的,而她在方家這三年,对自己也很恭敬。方老太太理清了心,伸手握住邱玉兰的手:“今儿虽說已是十八了,但月亮還亮,你们去整治两桌酒席,晚饭后在桂花树前,咱们再赏赏月,喝点酒,也不辜负這花香月色。”
說着方老太太還沉吟一下:“把银姐儿也叫来,還有陈姨娘她们几個,咱们,也好好乐了。”這话出口,不光是邱玉兰,连方太太都愣住,方老太太跟前,一向都只有陈姨娘能近前,别人都要远着些。更何况方老爷不在家而办酒席赏花這种事,更是闻所未闻。
方老太太叹一声:“怎么都愣住,难道我就不能去喝酒赏花,快去快去。”方太太已经回神過来,吩咐春柳快些去厨房吩咐,自己搀住方老太太:“婆婆既有這样兴致,咱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邱玉兰也笑了,刚要开口方老太太已经道:“玉兰,今晚你陪我一起吃晚饭吧,咱们祖孙,竟是从沒在一起吃過晚饭。”這是邱玉兰自从回到方家就盼望着的话,此时真切在耳,竟有些不敢相信,還是方太太轻推她一下,邱玉兰這才轻声应是。
听着方老太太這连番的吩咐,罗姨娘把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碎,现在不光是方老爷对自己淡了,就连一向疼爱自己的方老太太今日态度也迥然不同。只有方太太不在了,自己才有出头日子,罗姨娘虽低垂着头走在后面,眼中却闪出一丝狠毒,你不给我活路,别怪我心狠手辣。
晚饭时候,虽然方老太太和邱玉兰话說的很少,但方老太太对邱玉兰的态度和平日已然不同,那曾在方老太太眼裡出现過的冷然今日并沒出现,這让邱玉兰如在梦中,长久以来,当年离开邱家时候,一直盼望的在外祖母膝下撒娇的情形,难道在這时,终于可以实现嗎?
晚上桂花树前全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几位姨娘逮住机会,对方老太太百般奉承,陈姨娘一直教银姐儿叫祖母,银姐儿虽吐字不清,但還是学着叫。這逗的方老太太哈哈大笑,几位姨娘们也個個凑趣,平日最出风头的罗姨娘如堕冰窖,冷眼看着席上一切,心中那团火越烧越旺,有一日,总有一日,這一切都会改变。
這晚直玩到三更才散,小玫服侍邱玉兰梳洗时候,已在一直打哈欠,邱玉兰虽困倦但精神头很好,轻声问小玫道:“你說,外祖母会不会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小玫把一個哈欠生生忍住了,给邱玉兰的发梳一下才道:“老太太她,想是想通了?”
邱玉兰瞧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說给自己听:“想通?這世上反复的人太多了。”小玫能感到邱玉兰瞬间的情绪低落,手放到邱玉兰肩上:“太太已经给姑娘开始议亲了,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邱玉兰看着小玫,眼珠突然一转:“那,你就帮我去打听林家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吧?”
小玫啊了一声才道:“可是姑娘,就算打听出来不好,太太答应了,又有什么法子?”邱玉兰眼中光亮黯淡一下方轻轻叹了一声才道:“横竖你先打听了,我要嫁人,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嫁了吧?”
小玫嗯了一声才服侍邱玉兰躺下,刚把帐子放下,就听到邱玉兰在床上轻声道:“我细想起来,在邱家虽過的不好,可娘对我的关心是真切的。”在這裡,虽在锦绣堆中,那些关心那些话语,却总带有点隔膜。小玫侧耳细听,沒听到邱玉兰后面的话。
過了好一会儿,小玫才吹灭蜡烛来到外屋躺下,周先生說的话如在耳边,姑娘不過是沒有受過真正的苦罢了。這天下,到底怎样的苦算苦?小玫睁大眼睛,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心裡默念着,该寻法子去打听林家三爷是怎样的人才成,至于别的,就由它去吧。
八月二十二這日,汪陈林宋位姑娘果然相约来寻邱玉兰,邱玉兰自出生以来,還是头一回這样做主人,早早就让人把桂花树前的那個大敞厅收拾好,焚香供菊,茶果点心齐备,除了桂花酒,又开了一坛梨花白。
诸位姑娘先去给方老太太和方太太问安罢,陪着說笑几句,這才相携来到那敞厅,见到裡面摆设宋姑娘就笑道:“果然還是這裡地方宽,到时吃醉了酒,在這一躺就成。”陈姑娘已哈哈大笑:“怎的,你不怕吃醉了回去被婶婶罚?”
宋姑娘的嘴已经嘟起:“我和爹說過了,爹說,许我今日吃醉,若我娘罚我,就让我去寻他。”邱玉兰含笑請她们诸位坐下,厨房已把蒸好的螃蟹拿上来,林七姑娘见了,忙伸手去拿,那螃蟹很烫,林七姑娘的手還沒碰到就缩回来喊疼。
今儿林家除了七姑娘,好来了位六姑娘,六姑娘已把林七姑娘的手拉過来往上面吹着,面上笑吟吟地:“七妹,哪有你這么心急的?”汪姑娘已洗好手拿起個螃蟹来慢慢剥着,见林七姑娘举着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抿唇一笑就把那剥出来的腿往她面前一放:“吃吧,你啊,一见好吃的就比宋妹妹還心急一些。”
宋姑娘年纪最小,邱玉兰正在给她剥一個蟹黄,听到這话邱玉兰浅浅一笑:“倒是见到宋妹妹,就忘了七妹妹,是我這個做姐姐和做主人的不是。”林七姑娘已把那蟹腿吃下,听了這话就道:“邱姐姐要真心想赔罪,就把那桂花酒给我带回去几坛子的好。”
陈姑娘剜林七姑娘一眼:“不识羞。”林六姑娘只是在那咬着瓜子笑,又吃了会儿,宋姑娘才问:“怎的今儿不见李姐姐,平日她不是最喜喝這梨花白?”陈姑娘瞧一眼邱玉兰,见邱玉兰面色如常才答道:“七表舅母今日来走亲戚,表妹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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