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沒有男人惦记的姑娘,不是好姑娘
春家所在的這片地方,属于地团,也就是府兵军户聚居的地方,地理位置上处于城外,毕竟府兵们战时是士兵,平时就是农民,還要种地的。而普通百姓,還把這裡称为“糠地”,只因为很多军户穷困。他们虽說不用缴田税,但古代生产力低下,出产本就不多,還得看老天爷的喜怒,日常的军务装备還得自己担负,实在過得艰难。
因而,春家的宅字在糠地中很显眼,东边紧邻着家境稍好的何嫂子家,西边是一條容一辆马车通行的阡陌小路,后面是自家菜地,再旁处,就是大片普通民居了。
春荼蘼坐在当院裡,提防老徐氏又出幺蛾子。虽然有点冷,好在刚才战斗了一场,又是近晌午时分了,身子倒還是温热的。
不過她坐了会儿,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似乎有人窥探,循着那种异样感望去,就见到一個年轻男人正趴在西方临街的墙头上,津津有味的凝视她,见到她看過来,咧嘴一笑,牙齿白得闪光,像要咬人似的。
這人是谁?长得很是不错。他在那儿趴了多久了?都听到了些什么?大白天的爬墙也太大胆了!虽說现在這個时辰,男人们大多外出做活了,可军户家的女人孩子也都挺厉害,叫嚷起来,他就得被围起来打。可是,看他似乎沒有恶意……
因为太突然了,一时之间,她有点发怔。而她自己不知道,迷惑的神情在她的脸上,奇异的形成了微妙的蛊惑力。在那位墙上君子的眼裡,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饱含着一种急欲怒放的肆意,恨不得让人立即摘下枝头。
“小姑娘挺凶的啊。”男人的笑容加大,带点戏谑地說。
“凶你妹!”春荼蘼的胸中正還有点余火,又遇到這种不守礼的爬墙家伙,当即暴发,“還不快滚,等着我叫人来赏你吃小炒肉嗎?”
墙头男一愣,定定地望着春荼蘼,不明白凶你妹是怎么個凶法。
春荼蘼只觉得自個儿的脸都要被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灼伤了,怒得站起,“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墙头男又一愣,随即唇角上弯,似乎要大笑。但這时,因为春荼蘼声音大了,东屋听到了动静,门帘一挑,小琴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
春荼蘼冷冽的目光狠狠甩過去,吓得小琴一哆嗦,赶紧又缩回屋了。春荼蘼再看向西边墙头,那不知哪裡跑来的野男人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路過西墙外的小路,听到动静,多事的来看热闹。好在她似乎也沒說什么紧要的事,应该不碍的。
其实,她根本不会把自家美貌老爹娶徐氏时的那点难言之隐說出来,但她算准了老徐氏不敢赌。道理讲不通,武力上不占优,威胁别人這种事,她做起来并沒什么心理障碍。但刚才那個男人是谁啊?虽然大唐风气开放,但随便爬人家的墙,也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何况她家的墙是很高的,难道外面有垫脚的东西?不行,待会儿得让老周叔去看看。祖父和父亲都不在家,一院子女人加一個老人家,還是安全第一!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墙头男已经快步离开春家的范围。同行的,還有一個看起来身体有点孱弱,但紧跟着走了半天也沒有气喘的俊俏郎君。
“春家姑娘挺不错的嘛。做事爽利、果决,却還给人留三分余地。”墙头男停下脚步,半转過身回望,正是折冲府都尉韩无畏。不過,他還是穿着低阶卫士服,若不注意他的容貌和气质,就像普通的军中少年。
跟他在一起的,自然是大理寺丞康正源,也是一般读书人的打扮。
“因为你爬人家的墙,她還要請你吃小炒肉?”康正源伸出手,轻按按自己的唇,似乎把要打的哈欠压了回去。他唇红齿白,手指如玉,两相一衬,說不出的好看,却又丝毫不女气。
“你不懂,這是本地的方言。請吃小炒肉,是指要拿棍子打人呢。”韩无畏英眉一挑,很有兴味的笑笑,“她這是心疼我嗎?提醒我快走,而不是直接叫人打我?啊,我就知道,本都尉实在太過英俊,是女人就会生出爱慕之情的。”
“表哥,你恶心人也有点限度好嗎?”康正源做了個要呕吐的样子,“若她也像京中贵女们那样,见了你就百般示好,也就不過尔尔了。我看,人家是家裡有事,嫌你烦呢,恨不得快把你打发走。我在下面听着,好像人家叫你快滚来着。”
“女人嘛,总是口是心非,說不定她表面凶我,心裡是为我好的。”韩无畏耸耸肩,大言不惭地說,“可惜你沒看着她那俏模样,明明是旧衣素颜,头发都散了,可就像华服贵履,妆容精美似的,特别坦然大方。你說,别的姑娘突然见到以墙头上趴着個不认识的男人,不吓得尖叫,也得惊慌失措吧?至少,因为自己形容狼狈,也得有点尴尬吧?她呢,敢跟我对视,還扬言要挖出我的眼珠子。啧啧,了不得。”說到后面,不由得赞叹。
他却不知道,那是春荼蘼在现代职场和法**历练出来的淡定和从容。另外,就是她心裡放着春大山的事,顾不得别的。
“我又不是登徒子,不做无礼之事,自然看不到墙内春……呃……雷霆。”康正源道,“再者說了,你从小苦练武功,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爬墙?”
“你站在墙根下头听,就很正派嗎?别臭美了,咱俩是一对登徒子,你不過是個放风的而已。”韩无畏坚定不移地把康正源拖下水,“但也怨不得咱们,院内吵的声音這么大,正好路過的人,谁還沒点好奇心?”
“是正好路過嗎?你是特意拉我来的吧?”康正源毫不留情的揭发道。
韩无畏笑笑,继续向前走,两人边走边說。
“昨天我回军府,急调了春家的记档来看。春大山的父辈,本来是兄弟三人,他们家是三房。因为春青阳那辈上已出两丁,春青阳就沒进兵府,而是去县衙当了差役。你也知道,为避免逃避当兵员的,律法规定军户不得分家。可是春家大房和二房,居然沒生出儿子来,就此绝户了。总共只三個女儿,嫁到了外县。到春大山這辈,沒办法,隔房顶了他大伯父的缺。”
“春大山现在也沒有儿子吧?若有,也不会叫個姑娘家上堂去代父申冤。”康正源问。
韩无畏点了点头,“可若不是有這一出,我也不会注意到春家。只是想不通,一個内宅的小姑娘,我打听過,平时也不像其他军户女那样抛头露面,娇养着呢,却怎么会那么熟悉大唐律法,還能运用得如此熟练?”
“這個……昨天我约见了县衙的部分官吏,倒是私下问了。据說,春荼蘼三個月前大病了一场。养病期间实在无聊,她祖父就从衙门主典那儿错了《大唐律》给她看。想必,是那时候熟悉的吧?但短短三個月就有如此实力,就算不是過目不忘,也是天分超常呀。”
“看她上堂的样子,倒像是個老手。只是她土生土长在范阳,并无特殊经历,也只能以天分来解释了。”韩无畏轻蹙了下眉头,“至于說春大山,他二十一岁为丁,九年時間,从卫士到小火长,再到队副,一级级升得不算快。不過近十几年来,阿尔泰山那边内讧不断,扰边的也只是在幽州北部边界的小打小闹。沒什么战事,就捞不到军功,升迁无望。春大山是個忠耿的性子,不擅溜须拍马,家裡也沒有得力的亲朋,這样還能升官就已经很不错了。”
“春大山长成那般样子,极招惹女人的,上官不妒忌就好了。”康正源笑道,“關於女人缘這事上,你是深有体会。你想提拔他,不会是同病相怜吧。”
“若是人才,沒必要不提拔是不是?军府還正好有個职缺。但我是想,他有個如此不俗的女儿,必定也有不俗之处。”韩无畏摊开手,“但今天過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想来看看,哪成想還真遇到好戏了。春大山武艺不错,练兵也有一套,可惜家宅不宁。不能齐家的人,在军中能有大作为嗎?我觉着,還是再看看吧。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身边的幕僚麻烦得很,出门必看黄历。”康正源抓抓头发,“他說三日后正是出门的好日子,所以我那天一早就走。范阳有你坐镇,本沒什么大案要案发生,我先往幽州北边去,趁着数九寒天下大雪之前,把那边先巡察完毕,然后再往回走。如果赶不及回长安過年,最后還是落脚在你這儿。”
“行,那我等你,正好可以和我一块儿過年。”說到這儿,韩无畏又是一笑,“不知春家那丫头過年时穿得喜庆点,是個什么样子?”
“你别总惦记人家姑娘好不好?”康正源也笑道,“哪有点折冲府最高官员的样子。”
“這你就不懂了。姑娘就是给男人惦记的。沒有男人惦记的姑娘,不是好姑娘。”两人說笑着离去。
春大山不知道,他升官之路,就因为徐氏母女而耽搁了下来。而被惦记着的好姑娘春荼蘼同学,此时還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衙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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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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