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個小迷妹的日常 作者:董无渊 京师,大木胡同,草木葱茏。八百裡加急走官道的朱漆邮戳书信终于抵达李府,大木胡同李府的主人,刑部左侍郎李质朴,年近天命,寡言圆滑。 在刑部正三品的位子上一坐十年,他李质朴已根深而叶茂,本固而枝荣,在刑部乃至九州十六省的提刑按察使司裡,他李家也是說一不二的。 待顶在前头熬资历,年愈花甲的郑尚书一梦归西。 到时候正二品的尚书位子,他不坐,谁坐? 退一万步,若他实在要在三品官儿的位子上功成身退,李家尚有三名入仕的子弟,有四位或居中央,或外放地方的女婿庞大的宗族势力在朝堂上细密交织成了一张網,而這张網能保李家在五十年内都高枕无忧。 故而,当李质朴听到老妻王氏念闺女的家信,不禁觉得儿婿赵显,脑子有病。 “阿玉說,赵显把她禁足于内堂,還把来荣家的打死了,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小辈来给她請安?所为何事?”李质朴语气平静。 王氏颇为忿忿,“還能因为什么,不過就因为阿玉慢待了他赵显的侄女!” “那個...那個丫头到南昌府了?”李质朴背向后一靠,眼神一眯。 王氏冷哼,“广阳府沒人了,赵显执意要把她接到南昌。” 李质朴高挑白眉,“阿玉怎么轻慢她了?” 王氏支支吾吾,不知该从何說起。 李质朴瞥了眼老妻,探身把那封信拿了手裡,一目十行快看完,不由一桌子,恨铁不成钢,“蠢货!一個小姑娘罢了,阿玉到底在怕什么?要下手就干脆利落!若下手失败了,要么虚与委蛇,要么打压到底,不要给那丫头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那丫头胡說八道一通,就能入了翁家的眼,得了赵显和赵姜氏的宠,再想动她就要花大心思了!” 王氏不知该如何接话,讷讷寡言,等待李质朴拿主意。 李质朴余怒未消,到底不忍苛责老妻,又心疼独女,默了半晌,“让孙氏即刻启程去江西!”想了想,改了主意,“让陈氏去!” 孙嬷嬷精明干练,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 陈婆子阴狠辣手,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必备佳品。 李质朴黑着脸,“斩草不除根,徒留后患!只希望十三年前的妇人之仁,不要在如今东窗事!” 他只有一個姑娘,也只有一條路走到黑。 等他死后,指望嗣子来保护他的姑娘和老妻嗎? 做梦都沒這么美。 赵显其人,优柔寡断、极易受人摆布,也就是說李家能摆布他,张家、陈家、刘家哪家都能摆布他。换個角度想,這也是個优点,這样的男人沒那么有担当,可也沒那么绝情。 如果掌握不了赵显,他也不会同意這门亲事。 這门漏洞百出的婚事。 李质朴身向前倾,吩咐老妻研墨铺纸,薄薄一页纸封进了信封,盖上朱漆戳让陈婆子带给赵显,再雷厉风行地临行训话,大意就是告诉陈婆子,到了赵家,姑娘指哪儿,你就打哪儿,不要顾忌道德底线,也不用在意良心不安,尽管有烂招出烂招,有阴招出阴招。 這本是当家夫人该做的,奈何李家情况特殊,李质朴为维护老妻只好朝堂内宅一把抓,内宅的丫鬟婆子都知道老爷是管事的,夫人是管哭的。 夫人一哭,老爷准心软。 李质朴安顿完毕,王氏眼眶红,低声道谢。 李质朴看老妻的模样,轻叹了叹,“行了,你我夫妻谈何谢字。阿玉...我为阿玉什么都做了。” 王氏含泪点点头,“阿玉喜歡赵显,她会幸福的。” 李质朴往后一靠,长呼出一口气,不知该作何感言。 在李家的打手和家信抵达赵宅门房前,平阳县主的帖子先行一步承到了赵老夫人跟前,這是請赵家女眷去翁府雅集呢!老夫人定睛一看,噢,原来只单請赵家大姑娘一人去翁府谈禅论道。 赵老夫人甚是兴奋,新进了两匹布,新打了两件饰,再到娇园逛了逛,逛完就指派了六安来对官妈妈和四個丫头进行官话突击训练。 奈何收效甚微,還不如不突击呢。 纯正的川味,檀生听得懂;可换成一半川味一半官话后,檀生每每听见都觉得谷穗在唱评剧。可看谷穗练完官话一脸期待的表情,檀生只好面无表情地拍手,以表赞扬。 一时的心软,造成檀生每晚临睡前都要被逼听谷穗朗诵一阙词后,才准上床的悲惨局面。 “六安姐姐說了,要多练习才能进步!”谷穗振振有词。 檀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含泪点头。 奈何受文化程度的影响,谷穗的選擇很局限,从悯农到静夜思,再到春晓…来来回回就那么几。 檀生出于保护自身考虑,两害相较择其轻,选了字数最少的。 故而每日必唱曲目就敲定为“鹅,鹅,鹅,曲项向天波”。 其他三個丫头心裡一合计,觉着這法子真好,单声部瞬时变成了多重唱。 至此导致,每晚都有十几只来自五湖四海的鹅,在檀生的梦裡畅游。 嘿,细细一听,有来自四川的鹅,来自福建的鹅,来自陕西的鹅... 啊,真是一场鹅的大联欢啊。 檀生再次含泪,扳着指头数日子。 距离那天杀的鹅消失,還有五天、四天、三天… 小雨滴落砸地,淅淅沥沥的,雨势似有减小的迹象。 翁家门口,翁笺撑伞等候,自請来接檀生。 檀生刚下马车,就看见翁笺小姑娘杏眼亮晶晶地给她递了把伞,再羞答答地领她从二门进内院,一路過来仆从均着青衣广袖,五步一岗立于灰瓦高墙之下,相比赵家,翁府的墙更高、路更宽、人更多,树更大。 翁笺和檀生并肩而行,怀着几分小雀跃,嘴不肯停,絮絮叨叨地为檀生介绍翁家,“外院沒什么好說的,管事爷们儿住在外院,十五岁以下的少爷和女眷们住在内院。如今老宅沒多少住着人,五哥和三哥,還有四姐和七妹跟着叔婶住在這儿,噢,叔叔婶婶是我父亲的堂弟,同一個爷爷的…” 檀生颔静静听,听過就忘。 翁家的人际关系...实在跟她沒太大关系... 她看了看翁笺兴奋的神色,严重怀疑小姑娘在沒话找话。 翁家的内院是赵家的两個大,草木葱郁,且都是三人合抱的百年大树,外头不显,裡面的气派就是拿去和信宁侯府相比,都是不差的。 官宦世家還是赚钱… 就算是清流,家底也铁定比看似纵横八达的商贾厚实呀。 人脉就是本钱,官宦人家通常做的都是无本买卖,乡绅商贾的势力、手段根本就不能与之同日而语。 檀生默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