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女帝(完)
剑总是要归鞘的。
故人相见,千言万语說不出口,而纪菀也只是浅浅的一声叹息。她已经是横据一方的西北王,再激动再难過,也不会带出情绪来,连一双眸子都不会泄露心中所思所想的一丝一毫。
当天夜裡,薛妮便逃走了。
纪菀房内很快就重新点起了灯,整個客栈都闹腾起来。两位本该守着圣女的武学宗师一直都呆在纪菀房外,并不因为薛妮逃走而有半分的惊诧。
這本来就是提前设好的计策。
纪菀:“劳烦两位宗师,跟踪薛妮寻得魔教密址,捉拿魔教教主,不论生死。”
两位宗师领命而去。
纪菀:“都說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不阻止我?”
和尚坐于桌前,在朦胧的灯光下,他的情感不那么自抑,真佛脸上流露出一两分人情味:“女施主取笑贫僧了!善恶到头终有报,魔教当年传播疫病,令新野百姓死伤无数,总是要還的。”
“听你文绉绉的說话,总有些不习惯。”
纪菀天外飞来這一句,令和尚愣神。可她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也沒有去看和尚此刻的模样,无非是正经端坐而已……他已修了一颗无瑕佛心,再与這红尘沒有任何的瓜葛。
女郎低着头,小脚轻轻的踢动桌脚。
“那個……如果……”
像是鼓足了勇气,女郎猛然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和尚平静无波的眼……“呐!我是說,你早些睡吧!我先出去了。”
纪菀慌乱的掩门而去。
人生哪有一刻比如今還要慌乱呢!她竟沒有记得起這是自己的寝居,如今跑出来了,還怎么回去。
她从窗户看进去,看到了和尚的上半身,看到了他闭着的眼。
還能怎么办呢?纪菀已经不是小童了,她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如此任性一次,已经够了。
她自嘲轻笑,去寻另一处厢房。
……她沒有看到和尚睁开的眼,沒有看到他眼底的暗潮,沒有看到和尚置于桌下颤抖的手,亦沒有听到和尚的呢喃----“小女郎啊……”
年末,中宗高手带回了魔教教主的尸体,在权谋之争中搅风搅雨的魔教顷刻间四散逃离。纪菀也因此受到了魔教之人多次刺杀,皆有惊无险。最危险那一次,薛妮易容潜入西北王临时府邸半年,如不是因了缘和尚而露出马脚,很有可能让她得手。
当时這位魔教圣女被和尚叫破身份之后,不敢置信的模样還历历在目。她不敢相信和尚竟然不顾她的生死安危,几乎沒有给她留下活路。如不是她受到了太大冲击,以至于潸然落泪,看呆了王府守卫以及一众高手,寻机逃走,只怕真的会命陨当场。
纪菀冷眼瞧着,来来回回几年。薛妮沒有放弃杀她,对和尚之心意也更加浓厚了。
這個美艳绝伦的女子,从小受到魔教教导,心中不存是非曲直。明知道几乎不可能成功刺杀,也用‘灵蛇阵’這阴毒的法子害了一個村的无辜村民,只为了拖延一下她的脚步,让她膈应。如此狠辣,却对和尚越发的温和了,也很少用诡计来逼迫他。
原著中小和尚虽然也拜了戒嗔为师,但戒嗔不可能沒日沒夜的都守着他。薛妮就有机可乘,想尽办法破坏了小和尚修佛的心境。原著中的小和尚虽然有佛心,但洛阳佛门功利,不能让他潜心修佛,他也从未去過敦煌修心,佛心不够圆润。薛妮以有心算无心,肯定能成。
一来二往,薛妮也知道如今的小和尚已脱胎换骨,不是强迫能成事的,故而竟温柔小意起来。
一生都得不到,所以痴狂。
诸侯动乱,這一场大战打了许多年,直到纪菀三十七岁才占据了北方所有的土地,只剩桂林以下的地区還在负隅顽抗。她亦在這一年,登基称帝,年号建武。
纪菀四十二岁寿辰,才统一全国。
同年,佛教被封位国教,了缘法师被封为国师。
在此次朝会上,朝臣皆谏言,請女帝广纳后宫,早生龙子。這不是第一次被提起了,纪菀也晓得,帝王沒有子嗣,容易引发大乱,而這個刚刚才平息了战火的国度是经不起再一次战乱的。
纪家最后也沒有男儿,纪泉在顾氏去后也沒有为了她守身如玉,依旧广纳美妾,可也沒有一個肚子争气的。
他不得不倒過头来,关注已有的子嗣。這些年对四個女儿也算是诸多关心了。纪菀的三個妹妹都嫁得不错,如今已是子孙环绕,也会常常进宫来住個一两日。
纪泉看她们感情不错,终于在有一日提了這件事:“阿菀啊!不若让妹妹们過继子嗣给你罢!你如今身居高位,不能因生子而冒险啊。”
古代女子生子就是過鬼门关,纪菀的年纪毕竟已经大了。纪泉也不是非得她生,反正纪家女儿都流了他的血,過继過来,也算将就。
纪菀:“父亲,我已掌握天下至高权位,而你却日日被养于深宫之中,沒有任何权势。你从未想過为什么嗎?”
纪泉愣了,竟然說出了久埋心底的话:“……不是因为忌惮为父?”
他說完连自己都觉得不合理。也许纪菀当日以女儿身称帝曾遭受天下文人唾骂,要闯重重难关,那是确实顾忌他会不会以亲生父亲之名捣乱。可是走過来就好了,如今她已经牢牢掌权,不怕任何人的反对。
纪泉算什么?
纪菀笑出了声:“父亲倒喜歡给自己加戏!”
纪泉虽不明白她說的什么话,可是能明白话中的嘲讽。
纪菀:“我是在惩罚你啊!若皇位传继了你纪家的血脉,我怕母亲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纪泉骇然:“你什么意思?”
便是赌气,還有能选的嗎?
纪菀:“你忘了嗎?父亲,我是嫁了人的,夫家還有子嗣,也叫我這嫡母一声母亲。我若要传,也该传位给他。”
纪泉:“你疯了!欧阳恭亲生母亲是個疯的。”
纪菀:“他母亲便是疯的,也比你活得明白。”
纪泉当日颓然的神色,像是真的要活不過去了一样,可他最后也未寻死。多年半幽禁生活终于還是摧毁了他的傲骨,使他平和下来,也学会了自醒,早已失去了自尽的勇气。
了缘每年都会出游,可是一定有两個月是待在都城洛阳的,皇宫内为他设有佛堂,他若回洛阳,必定是待在這個佛堂裡面。
佛堂的沙弥发现,法师但凡在佛堂裡,无论寒暑,总要持扫帚去清扫佛前舍利塔,每日总有大半的時間耗在裡头,朝中每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他更是半夜就上塔,整日的都呆在上头。
沙弥估摸着----法师大约是在为陛下祈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沙弥亦成了远近闻名的经藏法师,那一年女帝已经六十七岁了,身体還算健朗。他见到师傅忽的从舍利塔下来……心裡闪過些什么,不一会儿,女帝果然前来。
年轻时年年征战,继位后更是励精图治,绝对算不上是养尊处优。女帝又不会武功,故而老得快,六十七岁时的她,已经是老妇模样了。
了缘:“阿弥陀佛!”
女帝被搀扶着坐下了,笑道:“你說话要大声一些,我近来不知道怎么的,耳朵听不太清了。”
了缘除了沉稳一些,似乎還和年轻时一般,大约佛是不会老的。
“我为陛下把脉。”
女帝挥手拒绝了:“太医都沒法子,你能有什么办法。”
执拗的老和尚還是为她把了脉,這算是犯上了,女帝笑眯眯的沒有当回事,看到這一幕的奴仆们全都低下了头。
把脉也无用,无非是年老而已。
女帝干脆屏退了左右,她已经不年轻了,所以已不怕别人說闲话,可她還是吩咐让大门开着。她为帝,风流也就风流了,何苦污了這一世清修的和尚。
女帝:“我已感到大限将至,来和你道個别。”
她說得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淡淡的解脱之意,和尚却惊得微微抖了一下,女帝老眼昏花已经看不甚清了,只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她来道别,也是有话要问他。
她问他:“你這一生,可圆满?”
和尚沒有回答,他也问她:“你求的什么?”
生而为人,为這炼狱一般的世道几乎舍了女儿家的身份。前半生当自己是靶子,驰骋于沙场,手染鲜血而夜不能寐。后半生为民請命,多次触犯各大势力的利益,可谓是受尽谩骂,多少委屈往肚子裡吞。愣是凭单薄的肩膀挑起了如此重担,這样几乎将整個人都赔给這天下苍生,总是要求一些什么的。
纪菀既不图生前富贵、又不图子孙后代延绵无绝也。這样无所求而耗尽毕生心血,求的什么?
“成就太平盛世,全你教化世人之念想,愿你佛心无暇,为你铸就三藏法师之圣明。”
女帝平平稳稳的,這样說---一字一句,皆跟他有关。
和尚静默许久,缓缓道:“陛下,贫僧圆满了。”
……
系统不能问她這一生過得快活不?
它问不出口,只有如此道:【宿主,你难過嗎?】
纪菀:【难過什么。老都老了,情啊爱的都淡了。】
……
纪菀:【下一次,我想活得自在些。】
系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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