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花乱落(五)
接過流云的行李,小丫头笑嘻嘻:“顾大小姐可来了,我們沈小姐急死啦。”
顾流云压下唇角,心口荡漾。
“你们沈小姐是個急性子。”
青青摇头,细细的手腕抖一下,顾流云又贴心地把行李拿回来,說:“不是嗎?你和她一起還不够久。”
“顾小姐,我来提吧。”目光已经全部转移到箱子把上,怯怯的模样惹得顾流云笑。
“你這個年纪应该去念书,沒事提什么箱子呢。”她笑着說,一边往楼梯上走,修长身体遮住头顶洒下灯光,顾盼神飞的眸子注视着小丫头。
看得人心裡紧。
好漂亮的桃花眼,笑一笑比湖边的春风杨柳還勾人,难怪啊——沈小姐放不下。
青青只在心裡赞叹,脸上红扑扑地回:“我福气好才能遇见沈小姐,如今做什么都愿意,至于读书那种事,想都不敢想,可不是我們這种人能做的。”
顾流云轻轻地叹口气,华国像青青這般年轻聪明的女孩太多,一個個念不成书反而干起伺候人的活,如此钟灵顶秀真是可惜。
“等過一阵吧,咱们安定下来,我去给你们沈小姐說,放你去上学。”
她语气轻松,但却不是随口一提。
死了的绫春,嫁出去的喜宝,甚至是天天圈在绣房的表妹绣婉,還有那個自己塞银票的小女孩,沒道理都這样白白地浪费青春。
凭什么?就因为是女孩,出身低一些,华国要是有足够多的女子学校让她们随意選擇,不出几年,只怕让那帮男人汗颜。
顾流云低头琢磨,不大会儿来到门口,還沒等伸手敲,就瞧见沈丹彩曲线玲珑的身体,砰一声站在入口处。
傍晚换了件鹅黄色绣花薄旗袍,肩膀处隐隐看到丰盈瓷白肌肤,一個绣金边乳白帕子别在盘扣裡,乍一看像只跃跃欲飞的蝴蝶。
美丽得耀眼。
四目相望,沈丹彩会心地笑,眼角眉梢全是喜悦,顾流云怔怔,却在想入秋的傍晚冷得很,对方也不怕冻着。
還說不是急性子。
重逢后总是如此,一個对视就需回神半天。
青青机灵,伸手抢過来行李,笑:“二位小姐看可看不饱,咱们還是赶紧用饭吧。”
沈丹彩脸一红,顾流云便别過头,来到厅裡脱外套,然后去洗手。
今早来過沈丹彩的卫生间,但清晨光线暗,并沒有看清裡面物件,现在才发现所有洗漱东西都仔细备好两套,一看就是刚买回来。
外面的床单被罩也换成崭新,房间裡的每一处似乎都在等着她。
光彩熠熠。
顾流云忽地就喜歡上這裡,她其实很讨厌住酒店,总觉得不像個家,陌生又拘谨,现在竟浑身舒服,可见人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
走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不肖說又是她爱吃的东西,顾流云招呼青青一起坐下,小丫头說自己早吃過啦,现在去给小姐熬药。
顾流云立刻噎住。
莫非還要服药,那碗苦涩的褐色汤汁,想起来就反胃。
行李箱裡有白茵竹给的盘尼西林,吃完饭白水送下多省事,沒必要再糟罪。
顾流云還沒来得及开口,沈丹彩已经将一碟子糖水青梅捧到眼前晃悠,撅着红嘴唇說:“你看……为了這点东西跑了大半下午,脚都走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小罐,過会儿喝药不怕啦。”
眼裡的兴奋劲藏不住,语气是在哄人,自己却更像個孩子般,费尽心机做件讨人喜歡的事,如今眼巴巴地等着对方夸呢。
本来伤就沒好,竟然還乱跑!而且還踩着一双白色小高跟。流云顺势低头去看,蹙蹙眉,伸手去勾对方脚踝,刚洗過的手带着凉意与潮湿,划過皮肤让沈丹彩一阵颤栗。
“流云……”忍不住叹息一般,是在舌尖卷出的声音,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可又记不起来,沈丹彩的脚极其敏感,以前喜宝要给她按摩,都是绝对不行的事。
难道顾流云碰過自己的脚嗎,怎么可能。
她可是個小洁癖啊。
对面人却瞧得认真,弯着身子埋怨:“脚疼還穿高跟鞋,在屋裡不脱掉?”
“高跟鞋穿上好看呀!”沈丹彩语气娇嗔,不由自主在撒娇,目光落到流云蓬松黑发上,怀念她长发时的模样。
头发短了虽然也漂亮,但還是长头发更加沉静美艳,好似月下寒江又如幽静湖面,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探听,直到最深处。
“给谁看?”顾流云已经蹲下,伸手替对方脱鞋,动作娴熟,她昨夜還捂在怀裡的一双美足,当然不会有顾忌,“屋裡沒别人,自己舒服最重要。”
沈丹彩咬一下嘴唇,脱口而出:“你不是人嘛,当然是——给你看啊。”忽又觉得哪裡不对,手紧紧地攥在椅子垫,立刻嗫喏道:“哦,你不是顶讲究,喜歡人穿得整整齐齐吃饭。”
顾流云压住笑,把高跟鞋放到椅子边,问:“你确定是我嗎?不是一板一眼的顾老爷。”
流云与父亲并不亲近,一直称呼顾老爷。
沈丹彩沒了声响,她反正也在胡诌。
青青趁着空就溜出去熬药,顾流云最后還是沒来得及开口。
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一双柔软小脚上,线條流畅,白净得像笋尖,心裡庆幸沈丹彩虽然三从四德学得不少,到底沒有糊涂到缠足,脚踝很细,拇指秀长,足弓弯弯像天上月牙。
心疼的是脚底有伤痕,她能摸到,微微发肿。随即又很气,好像這不是沈丹彩的脚,是她自己的一般。
顾流云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柜子裡拿拖鞋,又俯下身极有耐心地给穿好,說:“要真是为了我,那我喜歡這個样子。”
“好呀,你满意就好。”沈丹彩歪头甜丝丝地笑,顾大小姐心眼好,肯定是觉得自己为她买青梅,所以才說好听话。
她拉她坐下,热热闹闹地吃饭。
顾流云每吃一口新菜,丹彩都要问:“好吃不好吃呀!”
问得人家想笑,“你做的嗎?還是我說好,下次你就做。”
她知道沈丹彩不会做饭,既怕油烟味又担心熏坏皮肤。但谁知道呢?沒准她能为自己破例,顾流云以前绝对不会這么想,如今心思就像個横冲直撞的小猛兽,沒来由得脱轨。
她把這個也归于信息素的作用。
对方嚼着素炒青菜,满脸认真,“你别激我,不就是做饭,有什么难,等咱们搬进新房子,我就做。”
挺大的口气,信誓旦旦。
顾流云說:“好。”
她们已经很久沒有這般亲昵地吃饭,過去在牡丹镇同一屋檐下也极少,记忆都留在小时候。
沈丹彩那会儿還喂她的时光。
餐桌边上一盏铜制台灯缓缓地亮着,朦胧的暖光透過蝉翼般的灯罩,那样漫不经心地挥洒着,让屋裡人心情也变得扑朔迷离。
沈丹彩吃饭很香,虽然为了拍月历牌要忌口,但哪怕是碗白米饭也能津津有味。
流云瞧着,心裡像被熨烫平了般舒服,她不喜歡所谓千金小姐的礼仪规矩,吃饭就和喝空气一样,风吹吹便倒。
眼前才是鲜活的人,有温度,有色彩,会撒娇能拌嘴,她若是千年寒冰,沈丹彩就是那冰下暗流涌动的火。
一点点跳跃,火尖挠着她的心肝。
顾流云用手撑住头,目光滑到左边的小碟子青梅上,整個人的状态放松又温柔,悠悠地问:“我一会儿喝药,你喂我吃梅子嗎?”
对方点点头,乌黑发梢晃在流光裡,求之不得地回:“对呀,只要你肯吃。”
顾流云压低眸子笑,唇裡甜甜蜜蜜。
莫非又是信息素惹得她如此撩拨人的說话,可又有什么关系,顾大小姐心裡全是柔情百转。
她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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