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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2【冷笑话之王大爷】

作者:未知
县试的当天晚上,沈复璁就找到王渊:“席按台想收你做学生。” 席按台,就是席书。 一般而言,教育事务由一位按察副使专管,即正经的提学官。但贵州這地方有点扯,在席书赴任之前,名义上由云南提学道专管,实际上由贵州按察使代理。 朝廷为了方便席书的工作,以其贵州提学副使的身份,另行挂职贵州按察副使,挂职比本职整整高出两级。 沈师爷为表达对席书的尊敬,干脆以按察使来称呼,于是就有了“席按台”。這种称谓明显逾制,只能在亲近之人面前喊出来,拿到外面讲容易被言官弹劾。 “他想收我做学生?”王渊笑道,“他当了主考官,不就是我的老师嗎?” 沈复璁摇头道:“不是座师,而是当你的业师!” 王渊有些惊讶:“一省提学副使,好像不能随便私收弟子吧?” “别处自然不能,”沈师爷用无所谓的语气說,“但此地是贵州,生员需前往云南乡试,本省提学副使不参与监考,自然就沒有私收弟子的忌讳。不過嘛,现在沒到拜师的时候,因为席按台還要监考一场。必须等你考完道试再說,否则容易授人以柄。” 王渊问道:“他亲口說的?” 沈师爷笑道:“肯定不会說死,但有那层意思。” 席书想要积累政绩升迁,就必须把贵州教育搞起来。为朝廷铺开童子试制度,且在贵州大办社学,這些都属于政绩。但此等政绩,到了朝堂不太明显,還不如培养出一個进士管用。 這刚好跟江南相反,江南的进士忒多,不需要提学官培养,反而是认真办学更实在。 席书不但想收王渊做弟子,還想收其他生员做弟子,然后亲自进行科举训练。碍于制度,他不会承认自己的业师身份,顶多收几個记名弟子。等若干年后,這些弟子考上进士,不管他被调任何处,都可以累加的政绩,而且還多出几個进士门生。 沈师爷把其中原因讲出来,王渊忍不住笑道:“我都還不是生员,他就想培养我做进士了?這猴年马月的事,說不定要等一二十年,他也想得太远了吧。” “不为远谋,還做什么官?”沈师爷跟着笑起来。 翌日,沈复璁便离开贵州城,跟另外一位师爷结伴,陪同席书巡视贵州各地。 這叫“按临”,提学官的主要职责之一,目的有两個:一是考察過往生员的功课,二是主持今年的地方道试。 等在贵州各地转一圈,席书才会折返回来,亲自主持贵州城的道试。 至于县试兼府试的成绩,第二天就贴出来了。 王渊和刘耀祖都考试合格,由学童正式升级为童生,等四月份考過道试便能做秀才。 看榜时沒啥热闹可言,甚至王渊拿到第一名,都沒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這样說吧,贵州有條件考秀才的,根本不差那点赋役减免,也不缺那几斗公府廪米!而考上秀才之后,贵州举人名额太少,中举几率如同买彩票,這有什么可庆祝的? 接下来一個多月,王渊每天生活照旧,读书、练字、制文、打猎、撸猫。 《四书集注》每天都必须背,否则就会慢慢遗忘,王渊暂时還无法对四书內容形成條件反射。 至于五经,王渊的本经是《礼记》,因为沈师爷只会教《礼记》。這玩意儿還在熟悉当中,只能勉强背诵前几篇,至少還要两年才能初步掌握。 …… 龙场驿。 从钱塘到贵州,除了沿途讲学之外,王阳明這几個月都在奔波。 此刻终于来到龙场,他本以为能够安顿下来。谁知驿站已经被野草淹沒,藤蔓四处攀爬破坏屋房,根本就沒法住人! 王阳明用木仗拨开荆棘草丛,艰难通過驿站院坝,伸手在门上猛然一推。 反复几次,都推不开。 “哐!” 王阳明一脚踹過去,果然把门给踹开,可惜用力過猛,竟把腐朽的门轴当场踹断。 大门倒下,被屋内的野草兜住,一群蝙蝠受惊飞出。 两個仆从站在院子裡,把挑来的木箱放下,脸上满是倦容和愁苦之色。一個叫王长喜,一個叫王长乐,都是王家的家生子,从余姚一路追随王阳明至此。 王长喜挠头道:“大爷,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沒错。”王阳明指着草中木牌,隐约可见“龙场马驿”字样。 “蛇!” 王长乐突然大惊失色,抄起扁担使劲抽打草丛。 一條灰麻纹质的大蛇,正在草间吐着信子。所谓打草惊蛇,它也被人类吓了一跳,迅速朝反方向逃窜而去。 王阳明仔细观察一番,对两個仆从說:“這地方肯定不能住,先在官道上凑合一宿。待明日再去寻访附近百姓,借来镰刀、锄头清理荆棘,修缮房顶之后就能搬进来。” “轰隆隆!” 一阵雷鸣,乌云翻滚,贵州的雨季来临了。 主仆三人见势不妙,立即离开驿站,想在附近找個民居借宿。 可四周全是山岭,根本看不到人烟。他们只能漫无目的随缘瞎找,中途又遇到两條毒蛇,幸好毒蛇也忙着避雨,暂时沒空理会他们三個。 忽地狂风大作,王阳明的帽子都被吹走。 兜兜转转半個时辰,终于下起雨来,把他们全部淋成落汤鸡。 冒雨苦行良久,王长乐突然欣喜喊道:“大爷,這裡有個山洞,可以进去避雨。” 王大爷连忙带着仆从,冲进山洞裡躲避。 洞中光线昏暗,又无干柴生火。他们只能把湿透的衣服脱下,又从木箱裡拿出衣服换上,将湿衣拧干水份放置岩石阴晒。 天色渐黑,主仆三人拿出干粮,接来雨水囫囵吞咽。 夜间气温更低。 他们的棉被沒有放进木箱,早已被雨淋湿。此刻只能把衣服全找出来,裹得裡三层外三层,還是冷得直打哆嗦,最后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翌日清晨。 王阳明走到洞外,迎着朝阳练习引导之术,收功之后說:“长喜,日头高升,该醒来做早膳了。” 无人回应。 王阳明又唤了几声,终于感觉不对劲,连忙回洞查看情况。 两位家仆脸色胀红,额头滚烫如炭,嘴唇干燥发裂,显然已经病得不轻。 “大爷,我头好痛。”王长喜呻吟道。 王长乐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一软复又倒下,抱着衣服直打摆子。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找干柴生火!” 王阳明安抚两句,便提着罐子外出寻找水源,又沿路捡来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很快返回洞中生火取暖,结果枯枝淋雨带着水份,把整個溶洞搞得烟雾弥漫。 “咳咳咳咳!” 两個仆从咳嗽不止,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王阳明连忙把柴禾抱到洞外,烤干之后再抱回来。又从箱中舀出粟米,淘洗加水烹煮,直至熬成糜糊状,才扶起二人给他们喂食。 两日過去,仆从的病情有所好转,但依旧浑身酸软无力。 更要命的是,他们开始抱怨了,整天长吁短叹,說什么要死在贵州,這辈子都不能再回余姚,最后干脆躺在那裡嚎啕大哭。 王阳明拿起木仗,敲打岩壁伴奏,扯开嗓子唱曲:“莺花伴侣,效卓氏弹琴,司马题桥。情深意远,争奈分浅缘薄。香笺寄恨红锦囊,声断传情碧玉箫。都为可憎他,梦断魂劳……” 仆从不哭了,但更觉心烦。 王长喜忍不住說:“大爷,我們又听不懂,你就先别唱了。” “那我换一首。”王阳明又打起节拍,用方言哼唱银绞丝调。 這回有效果了,仆从们听着家乡小调,联想到此刻境遇,不禁悲伤痛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呃……” 王阳明止住歌声,把木仗一扔,坐在二人跟前,挤出笑容說:“我来给你们讲個笑话。說是有個人买肉,忽然内急,把肉挂在茅厕外。旁人来偷,沒来得及走,那人就从茅厕出来。二人争执不休,偷肉之人就把肉咬在嘴边,說:‘你把肉挂在外面,怎么可能不丢?像我這样咬住,就肯定丢不了!’是不是很好笑啊?” 這出自三国时代的《笑林》,源远流长。 可二位仆从文化程度不高,偏偏笑点還很高,這笑话把他们听得快哭了。 王阳明拍手道:“不好笑嗎?那我再讲一個。” (ps:明朝中期的《三宝太监下西洋记》,已经把皇帝称为万岁爷。其他一些明朝的小說杂剧,也经常有“爷”這個称呼。王阳明排行老大,且父亲健在,家仆喊他“大爷”应该沒啥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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