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何不食肉糜
朱见深這话一出口，张敏的眼圈子就红了，跪下道“皇上菩萨心肠，奴婢替那些不醒事的狗奴才们谢皇上的恩德了，那些人都沒了肝肺，偷您的银子，败坏您的名声，尽是些该死的奴才，哪值得您的怜悯”
眼看這一场风暴就要收风止雨了，沒想到那還吊儿郎当站在一旁的羊倌陶二福傻呵呵的开了口“皇上，您真是好心眼儿，俺们村许瘸子那條腿就是被他爹打瘸的，只因他早年间偷了家裡几吊钱出去耍被他爹抓了现行，村裡人都說许瘸子的爹心软，换做儿女多的人家，早打死了，那些人偷了您這么多银子都能算了，下次還不得接着偷去？”
這话谢宇說不得，张敏不会說，偏偏一個傻不愣登的羊倌在最适当的時間开了口，這话一出三個人都是一愣，紧接着张敏的面色先变了，冲着羊倌想斥责，却指着他愣了半晌不知如何开這個口
“說的好，虽說不聋不瞎当不得家，太聋太瞎了這家也非败了不可，从犯朕可以不论，這首犯朕却不能不抓，乡野羊倌都明白的道理，朕怎么会不知道”语罢朱见深的眼睛也开始狠厉了起来
朱见深语罢，那陶二福又道“皇上吃饭不？我估摸着应该好了，要不小的去看看？要是好了就给您端来”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自己饿了，正借着皇上說事呢
“传膳吧，朕也有些饿了”朱见深对這個粗野的羊倌着实恨不起来，也懒得和他计较什么，便开口道
张敏闻言亲自走出了屋门，未几便和陶家媳妇陆陆续续的端进来了六盘炒菜，還有半锅汤水，一看這菜品，朱见深便觉得新鲜，不由得加起来一筷子仔细的看了看
倒是谢宇一看這几道菜心裡就乐了，好家伙，朱见深吃罢這顿绝对能再飞回宫裡去，三道素菜，炒咸菜丝，炒咸菜片，炒咸菜块，三道荤菜，炒咸肉丝，炒咸肉片，炒咸肉块，還有道汤，腌菜盐汤，当中放着几個看着黑乎乎的杂面饼子
朱见深可不知道這些，在宫裡也沒见過這個，夹起来一片肉看了看，便放进了嘴裡，紧接着朱见深的脸色就变了，口中只觉得苦咸难耐，张敏慌忙拿了汤水递上前去，朱见深吐了肉片狠灌了口汤，面色却更加扭曲了，哇哇的吐了两口，自己端了水碗连漱了几口吐了，這才缓過来了些
那陶二福早就动起了筷子，此时小半個饼都下肚了，见朱见深的样子奇道“皇上，咋了，烫着了？”
张敏看陶二福的样子气不過，骂道“狗东西，皇上面前有你吃饭的地方嗎？！還不滚起来！当心掉脑袋”
“慢！让他吃，朕喜歡看他吃”朱见深眼看自己一口都咽不下去的东西，陶二福竟然吃的甘之若饴，心中惊疑之下，忙拦住了张敏
陶二福才被吓了一跳，见皇上发话了，乐道“還是皇上和善，俺就說吃饭哪能有掉脑袋那么大的罪過”說罢陶二福也不再說话，只是埋头吃了起来，不多时三個饼就下了肚子，又灌了两碗盐汤下去，两個饱嗝打出，這才收了碗筷，一副自在的表情蹲在墙角消食
朱见深的眼睛都看直了，不由问道“陶二福，你吃這些东西，不咸嗎？”
“瞅您說得，不咸咋下饭，也就是皇上您来，要不俺家一個月也吃不了這老些個，這還是入秋新腌出来的，今年過冬就指着這缸咸菜了，咸肉是找庄上借的，要不是您来，平时咱们這都不开荤腥”陶二福揉着鼻子說道
這话說得朱见深更不是滋味了，再次夹起一片咸菜又往嘴裡送，又抄起一個饼子咬了一口，杂面饼裡掺了些麸子充数，朱见深瞪了半天眼也沒咽下去，只能又拿凉水往下冲，勉强咽了一半朱见深還是沒坚持住，将口中剩下的那点全吐了出来，张敏见状忙上前递水捶打
“皇上，您這是何苦，万金之躯岂能吃這些個东西，您稍微忍耐個一时半刻，奴婢這就去找能吃的东西去”张敏边捶打边劝說道
朱见深一把推开了他，喘息着說道“朕的子民就吃這些，朕却還吃着二十五两一头的贡羊，原先朕总是叹自己恭俭有加，奈何国库却還是拮据，如今朕才知道皇城脚下的皇庄百姓姑尚且如此贫苦，那就更不必提天下之苍生了，百姓节衣缩食缴上来的税赋，朕沒见到，灾民沒见到，边军也沒见到，你们只道這饭菜苦，朕的心裡比這饭菜還苦！”
谢宇看朱见深似是有所触动的样子，知道他這是开窍了，在宫裡呆的久了谁都会麻木不仁，夏桀有‘何不食肉糜’一问正因如此，居庙堂之高当真就是不知江湖之远“皇上倒也不必如此，臣明白皇上的心思，只要皇上您懂得以百姓之心为心，這天下就离倾颓远矣，陶二福，你来說說，当今圣上可是明君？”
陶二福此时正吃饱了蹲那犯困呢，一听谢宇叫他忙醒了醒盹道“皇上是好皇上，底下人骗他钱他不怨，对小人也和气的很，我家打天顺八年到如今，在皇庄做庄户倒也沒挨過饿，我爹說過，能让咱小民吃饱了不挨饿的皇上就是好皇上”
陶二福话糙理不糙，让朱见深听去了竟也一时无语，只是无声的笑了笑，随后闭目养神不再言语了，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声响，有人奏道“上林苑监左监正葛永奉旨前来觐见！恭請万岁圣安！”
朱见深闻言眼睛猛地睁开，看了一眼张敏，张敏会意走出屋去，看见院中此时已经跪了一片人，看来差役是把皇庄所有管事的都喊来了
“宣上林苑监监正，良牧署司署觐见，其他人外面候着！”张敏說罢，那被提及的二人忙起身点头哈腰的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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