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反手拉起来
諴妃和吉嫔两個便将舒舒给隔在了外屋,廿廿自进了暖阁去,将隔扇门带上了。
星楼一见廿廿来,沒来得及笑,反倒先落下泪来。這便从炕上非要起来,要给廿廿請跪安。
“如何敢劳动主子纡尊降贵至此?本该是奴才去给主子請安……”
廿廿赶忙亲自给扶住,轻声安慰,“傻孩子,你這会子又与我自己的闺女有何区别了呢?我既来看你,便不是为了什么主子和奴才,我是将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
“這是喜事儿,便别掉眼泪。不管這中间曾有什么,我又如何能怪自己的孩子去?况且我知道,凭你的处境,许多事又哪裡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故此我不怪你,况且看在你肚子裡孩子的份儿上,我更是只顾着欢喜就是了,便是谁都不怪了。”
听得皇后主子如此劝慰,說的又是這样一番洞察秋毫的话,星楼的泪珠儿反倒更止不住。
“……昨儿阿哥爷回来就与奴才說了,說主子将奴才的饮食、药饮都给揽過去,不叫从撷芳殿這边儿走,而是从主子您那边儿走了。這哪儿是奴才這样身份该享受的?奴才已是不知该怎么谢主子的恩典才好。”
“奴才更明白,那些吃食和药饮什么的其实是次要的,主子实则是顾着奴才和孩子的安危,不叫旁人有机会在奴才的饮食裡下手***才身份卑微,在這撷芳殿裡,凡事都不能自主,故此倘若有人想要在饮食裡动手脚的话,当真是易如反掌,奴才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奴才原本曾为此苦恼,多晚难眠,主子竟是最懂奴才心事的,這便将奴才心中這個最大的疙瘩,全给解开了去。”
廿廿亲手给星楼拭泪,含笑劝道,“傻孩子,我都說了,我已是将你看成是我的闺女。自打七公主走后,我啊虽說一直魂牵梦萦,想要再得個公主,不過可惜呢,你也瞧见了,我怕是我這辈子沒這個养闺女的命了。”
“当年二阿哥跟我求你,我既然将你指给了他去,那你就也是我的子妇,故此我也早就将你当成我的闺女了。你且将我這些话都稳稳当当地听进心裡去啊,這便别再掉眼泪了。”
“你何尝不明白,看着自己闺女掉泪,我這個当额娘的,心下岂不是要更跟着难受去?”
星楼更是一声哽咽,不由得扑进廿廿怀裡,“……主子,奴才愧对主子。奴才,奴才沒能早早儿将這信儿回明了主子去。”
廿廿笑了,将星楼疼惜地揽在怀中,“傻丫头,這是宫裡,哪一道门上沒有严格的门禁呢,又哪裡是你想出,就能出得去的?我都明白,這些日子来二阿哥本就不在京中,你一個人在這阿哥所儿裡,便是想着如何自保,已然殚精竭虑去。若還要强求你设法出得门去,那当真是太为难你了。”
廿廿轻抚星楼的青丝,“我方才說了,我不怪你,更因为皇孙這喜事儿而不怪任何人。终究這世上,人人都有不得已。只要這不得已是人之常情,沒有太多的算计去,那我就都能体谅。”
星楼還是止不住流泪,抬眸仰望住廿廿,“主子,奴才也对不住三阿哥。”
廿廿含笑,却是摇摇头。
星楼是懂事的孩子,她明白因为這個皇孙的到来,被提升的不仅仅是绵宁自己一個人的地位;還有爱屋及乌——皇上今儿個就下旨赏给了二阿哥大舅盛住镶黄旗汉军副都统的差事。
原本盛住因罪,都给发到西域那边儿去了,原本的差事是叶尔羌办事大臣,与京中隔着天遥地远呢,再也无力影响到京中格局。可是因为這個皇孙的到来,皇上总要体念二阿哥,体念孝淑皇后,這便给了盛住镶黄旗汉军副都统的差事——這便自然意味着,盛住要从叶尔羌返回京中来了。
所以這宫中的事儿啊,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這個皇孙的到来,二阿哥整個一派的势力必定都会提升;而此消彼长的道理,那绵恺這边儿非但婚礼沒那么受人关注了,甚或也会因此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所下沉。
——想自古以来的立储之事,天子挑选的储君也首先是有子嗣的吧?
“沒事儿,”廿廿却依旧平静地笑,拍拍星楼的手,“你别担心。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你虽然身处中心,却其实你才最是无辜。我心下不会因此有半点儿的糊涂,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阿哥爷回来了!”隔扇门外头,传来使女们的禀报。
廿廿倏然挑眉,星楼也惊得赶忙从廿廿怀中坐起来,担心地望向门外。
廿廿冷静自若,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南窗下的坐炕重又坐定了。
门外,绵宁已在告进,“……儿子請小额娘,諴妃娘娘、吉嫔娘娘的安。儿子不知小额娘和娘娘们今日会降临,儿子迎接来迟,還請小额娘和娘娘们恕罪。”
諴妃在外头先道,“二阿哥不必放在心上,今儿我們也是临时起意才来的。”
吉嫔却是直接,冷冷道,“我們今儿原本也不是来看二阿哥的,自然不用二阿哥迎着。二阿哥在书房裡的课可散了?這么急着回来,想是跟师傅和谙达们告了假?這般兴师动众,倒是不必。”
面对吉嫔的冷意,绵宁也尚自从容不迫,声息平静道,“這是汗阿玛恩赐给儿子的住所,小额娘和娘娘们驾临来看望儿子家裡的人,這便是给儿子的恩典。故此儿子自然应当恭迎在外,亲自伺候在小额娘和娘娘们身旁。”
廿廿静静听着,向月桂使了個眼色,月桂這才上前将隔扇门打开。
廿廿等月桂给绵宁請完了安,這才不慌不忙淡淡道,“二阿哥回来了啊。二阿哥快起来,进来,咱们一起說說话儿。”
绵宁方才面对諴妃和吉嫔的从容不迫這一刻却都不见了,从他脑瓜顶儿都能看出他的犹豫来。
从昨儿皇上万寿筵宴上起,绵宁就在回避她,廿廿岂能瞧不出来。今儿他還能自己主动回来,看来是已经做好了面对她的准备才是。更何况這還不是昨儿的大庭广众,而是這般的近在咫尺了。
廿廿這便也定定地盯住绵宁看,等着看绵宁今儿是要以何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却又還是這般撞见了他的犹豫,迟迟不见他抬起头来。
瞧着二阿哥如此,廿廿心下也是叹息——她何尝沒有想象過,倘若她诞下的都是公主,而不是一個儿接着一個儿的皇子去,那是不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還不会变成今天這样儿?
迟迟等不来绵宁的主动回话儿,廿廿忍住叹息,柔声道,“二阿哥,得知你与星楼有了孩子,我心下也实在是欢喜得紧。你们两個虽說都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心下早已经将你们两個都看成了我自己的孩子去。”
绵宁身子微微一震,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小额娘可曾怪罪儿子?”
廿廿将這句话琢磨了一回,浅浅笑道,“你這孩子,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我又为何要怪罪你去?实则這些年来,我哪一年不曾提醒你,希望你能早日为天家开枝散叶,也能叫你汗阿玛放心啊。”
尽管绵宁却终于挑了這么一個时机——不過不管怎样,也還总算是好事吧。
绵宁眼圈儿却微微有些发红,“小额娘容禀,儿子,儿子只会让星楼诞育儿子的孩子……”
廿廿听罢倒也笑了,亲自起身来将绵宁给扶起来,“你這话啊,我自然是替星楼高兴的。可你說的却也又是傻话了去,即便不是星楼,便是你媳妇儿和富察氏有喜了,难道我還不同样替你高兴去了不成?”
廿廿抬眸望向北边儿炕上的星楼,收敛起笑容来道,“不過,你今儿既已与我說下這样的话来,那你便得应承了我,要好好儿看顾着星楼去。她在你家裡地位低,她性子又老实,說实话不是你家裡那几個的对手,她们若是联起手来欺负她,我也不依。”
“星楼是你当年向我跪着求来的,二阿哥,說句实在话,若不是看在你当年的诚心上,我是不会将星楼指进你的家门儿来的。她既然是你跪求来的人,那你就得对她好,唯有如此才不辜负她,也不辜负你自己当年那屈膝一跪,也才不辜负我信你這一场。”
“我啊,虽說身在中宫,可终究隔着远。你這皇子的家事,我也不便事事都亲自来问,故此我便是能将星楼的吃食和药饮都揽過去,可是她平日裡在你家裡過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终究是沒法儿见天儿顾着的。故此,我要你今儿在我面前立個诺:你一定要善待星楼,别让她在這时候儿吃半点的苦楚去。”
星楼动容,伏在炕上,哽咽着远远向廿廿碰头谢恩。
绵宁也忙道,“……小额娘放心。”
舒舒在外间陪着諴妃和吉嫔,可是她的注意力实则都在暖阁裡這边。皇后与星楼說了什么,又与阿哥爷說了什么,這些原都是她顶顶关心的事儿。
她等了一会子,见裡间還沒有說完话的意思,她便越发地有些坐不住了。只能远远依稀听得皇后說要让阿哥爷善待星楼,她這便得了借口,赶紧站起身来,走进来行礼道,“皇后额娘放心,阿哥爷和我一定会善待那格格去。毕竟這会子她可怀着皇孙呢,這便是她大功一件。”
廿廿都沒回眸,高高坐直,静静听着,却看都沒看向舒舒一眼。
待得舒舒說完了话,廿廿這才缓缓道,“……昨儿皇上隐约說起,說依着太医的粗见,星楼的胎也已经满了百日了。我听了都吓一跳,十分自责我這個当额娘的竟然如此后知后觉,竟叫星楼和孩子在长达百日的光景裡,沒得到该有的照料。”
“我原本還想說是二阿哥粗心,倒是皇上提醒我說,這当间儿毕竟二阿哥有两個月是在木兰围场随驾行围的,不在京裡。我這才恍然大悟,又忖着二阿哥毕竟是個爷们儿,难免在這事儿上粗心些,更沒经验;况且平日便是在京裡,上书房的功课也紧,他還要时常代皇上谒陵等差事,自然是时常忙得顾不上你们家裡的事儿,這自然是情有可原……”
廿廿的目光轻轻扫過绵宁,留意到绵宁隐约地轻松了一下儿。
廿廿的目光抬起来,倏然便点在了舒舒的面上。
“那你呢?!你是二阿哥的福晋,二阿哥家裡后院這些事儿本都是你的分内之事,你又如何迟钝到长达百日竟然毫无察觉?!二阿哥是爷们儿,在這事儿上粗心,你也能說自是是粗心么?”
舒舒毫无防备,凛然一惊,可是還想为自己争辩,“回皇后额娘……媳妇虽說是妇人,可是媳妇毕竟也沒生养過啊,這家裡头别人也都沒生养過啊!故此,媳妇便不是爷们儿,又哪裡来的经验?”
“再說媳妇虽說管着家裡的事儿,可是毕竟跟那格格又不是住在同一個屋裡,每日裡也就是那格格她们来给我請安的时候儿,见那么一面儿,說那么两句话。若她自己不肯与我說的话,我又如何能察觉她已经有喜了?”
“况且便是百日了,也還未到显怀的时候儿;况且這秋冬时节,衣袍本就宽大,我便怎么都瞧不出来她身子有变不是?”
舒舒恼怒地回眸盯一眼伏在炕上的星楼,“媳妇失察,是有错,可是這错的根本却還是在那格格她自己有事不肯叫我知道吧!皇后额娘如此动怒,那方才皇后额娘与那格格說了大半晌的话,想必也应该知道那格格心裡是怎么想的了吧?”
舒舒說着,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冷意,“……還是說,那格格不但将我都给瞒着了,却原来這会子连皇后额娘都敢瞒着,都到了這会子了,還不将当日的情形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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