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如今女儿去了美国,家裡就只剩她和保姆。礼拜天也就不再有区别。刘太太不睡懒觉。不是不想,是不会。以前在乡下,早起是与生俱来的义务。后来男人做了生意,更是沒白沒黑。再后来男人去了香港。钱是不需要刘太太赚的,可孩子需要照顾。
這样又過了多少年,家搬到北京。刘太太有了保姆,住了洋房,学会了开车,女儿也留洋了。再沒理由早起,刘太太偏偏沒学会睡懒觉。刘太太也不希罕学会睡懒觉,尽管健身房别的太太们都爱睡懒觉。刘太太喜歡早起,挎着篮子逛早市。
她不高兴让保姆买菜。刘太太的确不缺钱,可她也不缺時間。少给菜贩子两毛钱,也让她自在好一阵子。买完了菜回到家,下一個目的地就是健身房。
這是刘太太所能接受的为数不多的几样新鲜事物之一。健身房裡能认识别的太太,或许能陪她聊聊天。尽管别的太太们未必都看得起刘太太。
刘太太的文化不高,看不懂女儿衣服上那些洋文。在她眼裡,洋文就和女儿的男同学一样,动机不良。尽管刘先生就是靠着跟洋人做生意发的大财,可是刘太太宁可男人少发点财,能在家裡多露露面。十几年来,刘先生每年在家的日子,加起来還不到一個月。如今刘太太也不在乎了。以前是男人在外面她心慌,她想跟着可男人不让。现在就算是請,她還不乐意去了。男人爱在哪在哪,爱干嘛干嘛。
她不琢磨也不打听。反正她是名正言顺的刘太太,结婚证锁在她卧室的保险箱裡。早上九点,刘太太已经逛完了早市,吃完了早饭。星期天健身房热闹得晚。說不定连值班小教练都在打瞌睡。刘太太去健身房不是为了健身,就跟她去美容院不是为了美容一样。她的身材和容貌都不值当再多花钱。
今天還早,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耐心等着其他的太太们起床穿衣服。不過除了刘太太,還真有人星期天一大早也不闲着。刘太太刚打开电视机,手机上来了短信:“针眼相机,窃听器,专业调查服务:跟踪、银行賬號、第三者,請接洽张小姐,。”這种短信刘太太常接。自从前年买了辆宝马,她的手机号码好像上了海报。
卖保险的,卖房的,卖假药的,卖春的……卖啥的短信都有。昨晚十点還有人打电话卖保险,要找刘先生。刘太太不是每次都跟陌生人在电话裡聊天。但昨晚格外无聊,所以顺便多說了几句。卖保险的就喜歡得寸进尺,刘太太只好跟他說:“這件事我不懂,你還是跟我先生說吧。不過呢,他现在不在北京,不,周末不会回来了。這個月都不回来了。真不好意思!”把电话一挂,似乎真有点意思。
其实跟踪窃听比卖保险有意思。可惜那只是一封短信。刘太太正打算把短信删了,家裡座机又响了。别看是星期天,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刘太太皱着眉去接电话,心裡却暗暗庆幸,沒有過早出门去健身房。
电话裡是個细声细气的陌生女人,开口就讲洋文,叽裡咕噜的。刘太太的好心情少了一半:“什么啊!听不懂!打错了!”刘太太正打算要挂断电话,对方却突然改口,大着舌头說起了中国话:“你好,我是香港宝成保险公司的赵小姐,請问刘太太在不在?”原来又是卖保险的,刘太太略感扫兴。不過对方的口音挺有意思,嘴裡好像含着热豆腐。刘太太虽不如别的太太喜歡购物,香港還是去過几次。
刘太太打算再多說两句:“我就是。”“噢?你也姓刘嗎?”“什么?我不姓刘,我姓崔。”“噢,那刘太太在嗎?”“我就是刘太太!我不姓刘,可我先生姓刘。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刘太太有点恼火。這香港人是不是缺心眼儿?“你先生也姓刘?這么巧哦,对不起,可我找的是刘太太,。”“什么马尾巴老?”刘太太一头雾水。
“是啊,,就是刘满德先生的太太,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我有事找她!”香港人竟然還有点不耐烦。刘太太恍然大悟:难道把我当成老妈子了?!“我就是刘满德的太太!你到底想干嗎?”“啊!真的嗎?您的中国话实在太好了!您真的是刘太太?”“废话!我沒事儿冒充别人太太干嗎?你是不是有毛病?”“刘太太,真的抱歉,是這样,刘满德先生上個月为您购买了一笔人寿保险。
作为答谢,我們公司将赠送一份礼物给您。刘先生在登记单上填写的是英国伦敦的地址,留的电话却是北京的。
我們想通過电话確認一下邮寄地址,好把礼物寄给您!”“英国的地址?什么地址?”“n……”“得得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太太打断对方,心中却突然冒出一個念头:“你刚才說刘满德說他太太叫什么?”
“,”香港小姐也疑惑起来,“您确定您是刘太太么?因为刘先生有拿他太太的照片给我看喔,是個英国人呢!”“什么?他给你看他太太的照片?他给你看他太太的照片干什么?你不是卖保险的嗎?”
“因为我是在酒会上认识刘先生的,刘先生当时正和几個朋友喝酒,他的朋友都說他太太很漂亮,让他把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刘先生就把他手提电话上的照片给我們看,哇,很漂亮的洋太太呢!我就向他推薦我們的圣诞情侣家人保险产品……”刘太太心中“咯噔”一声。老公在外面有情人,這她不猜也知道,不過情人居然是個洋人,而且還公开称作是刘太太,在伦敦還有地址,還给她买保险当作圣诞礼物……疑惑立时转化成愤怒。刘太太敦实的身体,好像蓄势待发的航天飞机:“他给那婊子买了多少钱的保险!?”
“這個……您真的也是刘太太嗎?”对方似乎突然醒悟,慌忙道,“真的啊,我想也许是刘先生当时有一点醉了,他也许是在开玩笑!啊刘太太,您千万不要多想,刘先生一定是醉了,不然不会把电话……不不不!是把地址都填错了!沒关系,我們想办法直接联系刘先生好了,啊!打扰您了对不起!”
对方不由分說地把电话挂了。刘太太狠狠把电话听筒摔到桌子上。她只觉两眼发黑,一颗心咚咚地要往脑袋裡跳。她使劲喘了几口粗气,很想再找些东西来摔。
刘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手机,正要往外扔,手机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屏幕上是那封要删沒删的短信:“针眼相机,窃听器,专业调查服务:跟踪、银行賬號、第三者,請接洽张小姐,。”刘太太不假思索,立刻拨通了短信裡的号码。“你好?”对方又是女的,不過声音比较粗,操着地道的北京口音。“能查么?第三者?我怀疑我老公在外面有女人。”
刘太太直截了当。“当然了,這是我們最拿手的。”“在香港英国也能查?”“您是說,您爱人的第三者,在香港和英国?”“我老公在香港!那女的在英国!”一個第三者還不够啊,香港還要再来一個?“那您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那女的长什么样,住谁的房子,我老公一年见她多少次面,给她多少钱!”刘太太越說越气。“您知道她叫什么嗎?”“叫什么老马尾巴?還是马尾巴老?反正是個洋名儿。
我老公叫刘满德,刘备的刘,满意的满,德行的德!”“您有她英国的地址么?”“什么什么疙瘩什么的,唉,我不知道!就听了一耳朵,我又不懂洋文!你们自己查不出来么?到底成不成?外国的?”“您先别急,我們当然能查得出来,外国的也沒問題。不過得稍微贵一点。”
“多少钱?”“五万。”“五万!你抢劫啊?”刘太太尖声叫道。“您想想,您连名字和地址都不知道,我們虽然能查,可也得从头开始啊!我們得先跟踪您的爱人,一直跟到那女的出现,然后再跟踪她,直到把她的住址和电话啥的都弄到手。如果按照您說的,她人在英国,那我們還得派人去英国,那花费肯定少不了的。不過呢,您要是能事先提供一点线索,那我們也许能少收些。”
“我能提供什么线索?”“您有您爱人的信件么?特别是有外国地址的?”“信件?好像有几封印着洋文的,不過不多,那個死人!一年到头不回家,什么都不带回来!不過家裡有台计算机,小的那种,能折叠的。他去年带回来的,女儿說要,他就留下了,沒带走。有用么?”“有啊!当然有用了。這样吧,您把這些信啦、电脑啥的這些东西,都拿来给我們看看,如果能用得上,我就给您便宜点儿。”“能便宜到多少?”“三四万吧。”“說個死数!几万?”“三万。”“两万!”“两万五!”“就两万!不然我找别人。這种广告到处都是!”讨价還价是刘太太的本行。“我們可是专业的,别的有好多是骗人的!”“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骗人的?”
“我們就只收五千块定金,等查出结果来,我們才收全款。”“你们要是骗人的,五千块也不少啊!”刘太太精明着呢。“那您就先過来,带着东西,钱带多少无所谓,怎么样?”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