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来信
在這個时代,家族就是最大的凭依,虽然郑家对涵因兄妹谈不上好,一度還把他们排斥于家族之外,但也因为他们姓郑,才有這個机会跻身于社会上层。涵因跟荥阳郑氏的纠葛两辈子迁延不断,她自己也說不好是爱多一点,還是怨多一点。
“族长和几大嫡支的子弟這一次损失殆尽,恐怕以后族人们也沒了主心骨……”涵因靠在李湛身上,南北朝时期,五姓门第也不乏灭族大难,比如北魏时期清河崔氏的国史之狱,但那时士族仍然在经济和文化上处于垄断地位,即便受到重大的打击,仍然可以凭借的社会体制和自己家族原本的声望复兴,而如今,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庶族和平民子弟进入官僚阶层的机会越来越多,世家只是凭着巨大的经济和文化优势压倒他们,一旦家族受到重创,這种优势也将不复存在,更何况,饶是族长在的时候,各支各家都矛盾重重,现在整個郑家恐怕也沒有人有這個身份和号召力可以凝聚一盘散沙的族人了,恐怕以后都要各自为政了。
大隋這個曾经强盛一时的王朝都倾覆在即,更何况一個家族呢。上辈子,她致力于削弱這些世家,做梦都在谋划,如何摆脱掉他们的制衡,伸张自己的权力;這辈子,她则拼命的获得他们的认同,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当這個家族真的要就此衰落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些什么。
“你也别太過忧心,毕竟荥阳郑氏数百年的大族,沒那么容易垮掉。”李湛說道。
涵因点点头,打起精神笑道:“還好,堂兄和堂侄沒什么事。哦,对了,夫君可有我那堂侄的下落?”
“你叔父的手下,现在带着孩子在外面候着呢。走吧,我們去前头,见见他们。”李湛便带着涵因去了前面的厅堂,在那裡见客人。
過了一会儿,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领着一個*岁大的男孩走了进来,脚步无声无息,但在他一进门的时刻。涵因却感到一种压迫感,這种感觉只在刘公公那裡体验到過,无剑的威压虽然不如刘公公。但涵因知道,這是高手所特有的气势,霄云、卫恒甚至盼晴和云际都有强弱不等的气势,只是他们平时故意收敛罢了。
而這個无剑今天是故意想要表明自己的实力,盼晴和云际面色凝重。手紧紧的握着剑,随时准备战斗。
涵因和李湛已经正襟危坐,看着眼前之人行礼:“参见唐王、王妃。”
涵因看着那孩子,不愧是郑锐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有了世家公子的气度。行礼问安落落大方不亢不卑,涵因冲那孩子伸出手,說道:“你就是斌哥儿吧……来。過来坐我身边来。”郑锐的长子名叫郑斌。
那孩子看看无剑,见无剑冲他点了点头,便走到涵因身边来。盼晴上前一步,隐隐封住无剑的路线。
涵因慈爱的摸摸孩子的头,见孩子动作有些僵硬。知道他毕竟是孩子,平时礼仪训练得再好。面对一個陌生的姑母,還是有些紧张,笑道:“我是你的姑母,别怕,以后你就住着,好不好?過几天,你的那几個小弟弟和妹妹就都来了。”
郑斌看着涵因,点点头。
涵因对宫人吩咐道:“给斌哥儿收拾出一处住的地方,把伺候的人都配齐了。”
宫人领命,带着斌哥下去了。
李湛对无剑說道:“你也辛苦了,会给你重赏的。你把郑家的情形跟夫人說一說。”
无剑說道:“突厥人在乡间大肆劫掠,族长便让族人们都进入坞堡躲避,谁知道那突厥人把乡间抢空了還不算,又盯上了我們郑家的坞堡,我們的人抵住了他们三天,最后還是攻破了。我們的人似乎将一個突厥头目射死了,结果导致他们屠杀报复,现在,在荥阳的几大嫡支的子弟几乎都被杀光了,荥阳祖宅已经被突厥人烧了。我是趁乱带着小主人跑出来的。”
涵因问道:“你怎么沒带着侄子去找堂兄呢?”
“沛国公的吩咐,說如果荥阳老家沒办法呆,就去武威找唐国公或者夫人。”无剑虽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但說话快乐仍然忘了改口,涵因也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郑仁竟然想把自己的宝贝孙子托付给自己。虽說,這有不把鸡蛋放在一個篮子裡的意思,但也足见关键时刻郑仁对自己的信任。她有种說不出的感觉,血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明明她跟郑仁家的关系不咸不淡的,但是在這种时候,郑仁還是毫不犹豫的選擇她。
涵因点点头,說道:“侄儿就交给我照顾吧,你忠心护主,我会好好赏赐你的……”
无剑忽然拱手說道:“請夫人赏赐我两匹快马,一把好剑。”
“你要走嗎?”涵因问道。
无剑說道:“我要去太原营救公子。”他很了解郑锐,他素来高傲,并且以郑氏门第为荣,若是听說全族被刘公公、王通放进中原的突厥人所灭,一定不会忍耐,露出不满,会给自己招来大祸,他要在郑锐出事之前,待他离开那個是非之地。
李湛赞道:“好個忠义之士,沒想到沛国公竟有你這样的忠仆,這样,我给你配上一队人马,一同去营救。
“多谢唐王美意,不過在下一人足矣,人多反而容易引人注目。這次护送小主人从突厥人手中逃脱,我原来的剑崩了口,马也不行了,因此才向唐王請求。”无剑說得十分平淡,但是久经沙场的李湛却知道,从突厥人的包围中杀出,那是何等的凶险。
他当即点点头,笑道:“既然這样,我就按你的要求准备快马、银票和好剑。”
无剑冲李湛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李湛便和涵因回了后头,挥退下人,两個人坐在一处說话。
涵因叹了口气,說道:“這一场仗,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啊,希望堂兄能平安归来,他们父子能团聚。”
“二舅子和孩子们马上就要過来了,都要你来照看,以后有你忙的了。”李湛笑着,亲昵的勾了勾她的俏鼻,他想如果和娘家人团聚,加上孩子们来了,涵因就不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族所遭受的灾难上了。
涵因想起還好自己的至亲都沒什么事,心裡也好受了不少,嘟着嘴說道:“和哥哥几年沒见面了,這些日子灰头土脸的,怕是他们都认不出我来了。”
李湛笑道:“嗯,我就认不出来呢……”
涵因瞪了李湛一眼,气呼呼的转過头去,說道:“哼,這么快就嫌弃我了。”
李湛一把把她搂进怀裡,亲了亲:“是漂亮的快认不出来了,那天我在武功看见你,就想我的涵儿越来越漂亮了。”
涵因笑啐道:“都快君临天下的人了,越发沒個正经。”
“以后也只敢在你面前不正经了……”李湛笑道。
二哥郑钦和孩子们的到来让涵因心情好了很多,她不愿意在宫中但僻处一個宫室安置孩子,說现在她和李湛仍然是王爵,不宜入内宫,实际上,她只想跟自己的孩子多待一会儿,不想跟她们相隔太远,何况,武德殿周围的附属建筑相当大,包括两侧配殿、后面還有一楼一阁,住下几個孩子绰绰有余。
令弘的個头一下子拔高了不少,让她之前做的衣服都白费了,不過她還是高高兴兴的继续亲手做衣服,也不管尚衣局送来多少套新衣。
令熙還跟以前一样很粘人,晚间睡觉的时候,总是赖在涵因的寝室裡不肯回去,涵因只好每天晚上搜肠刮肚的想出故事来哄她睡觉。李湛晚间的时候照例会来涵因這裡一趟,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這样粘人,也高兴得不行。
渐渐的,分别已久的令辰和令晖也跟她熟悉了起来。涵因跟李湛商量:“孩子们這半年一直在折腾,功课学问不能落下了,這些日子都是二哥在教他们,现在二哥整天忙着制定政令,也沒空管了,不如請些名儒来。”
李湛含笑道:“我原本是想着来的,不過孩子们要是去读书了,恐怕就要搬的远一点,怕你舍不得。”
涵因笑笑:“再舍不得,也不能因为我這個母亲溺爱孩子,耽误了他们。”
李湛想了想,說道:“洛阳那边战事還算是顺利,李光弼拿下了黎阳仓,打退了洛阳来救援的军队,准备和哥舒翰带的兵合围突厥人。我看先等等吧,過一阵子再找不迟。”
涵因知道李湛准备拿下洛阳之后就要称帝了,那时候,她的孩子就是皇子,再找老师,名义也不一样了,于是点点头,笑道:“那也好。”
李湛掏出一封信,說道:“哦,大舅子来信了,他带着兵从江南回来了,不過他想要参加攻打洛阳,先让你嫂子带着侄子和侄女回来,過不久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涵因的脸色黯然了下来:“大哥应该是已经知道我們本家的事了,想要找突厥人报仇吧……”不知道为什么,涵因心裡涌上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忽然抓住李湛的手,說道:“夫君,我知道我這么說很荒唐,但是大哥报仇心切,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你能不能把他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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