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相谈 作者:油灯 “四弟,不要喝了!”郭家大少爷郭儒行找到郭儒启的时候,他正喝得醉眼朦胧,他知道弟弟心裡十分的不舒服,但還是很担心他的身体。 “就让我喝吧!喝醉了我会好受一些!”郭儒启觉得心裡除了苦涩之外再也沒有别的了,他从来就沒有想過自己早上出门還笑盈盈的送自己出门的妾室,等到自己回家的时候就已经香消玉殒,迎接他的是痛失母亲,已经哭得昏厥過去的箐姐儿。 郭儒行叹了一口气,他在知道這件事情的时候季姨娘已经被母亲直接杖毙,罪名是收买四少夫人身边的罗妈妈和大丫鬟绮罗,假借四少夫人的名义谋害六姑娘。可明眼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母亲息事宁人的做法而已。罗妈妈是四少夫人的陪嫁妈妈之一,虽然不是最得重用的,可也不是一個姨娘能够收买得了的——她们一家子都是令国侯府的家生奴才子,他们一家的性命都捏在四少夫人的手心裡,就算两百两银子对她来說是巨款,她也不可能因此就把主子给卖了,何况,两百两银子還不是巨款呢! 郭儒启虽然在家人的保护下,虽然已经有了儿女却還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可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相信,可問題是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季姨娘已经被母亲以雷霆手段问都不问就直接杖毙,她身边的大丫鬟、罗妈妈、绮罗也一并杖毙,死无对证,這個罪名她是背定了。 平心而论,郭儒行能够理解也能够体谅母亲的做法——一個是堂堂正正的四少夫人,一個不過是一名宠妾,就算柳月卿不是令国侯府的嫡出姑娘,她也会将罪名定在季姨娘头上。哪家内宅沒有争宠夺嫡的事情发生,正室看不得妾室,害妾室流产、病死、庶出的子女夭折的情况比比皆是,妾室得宠,加害正室或者嫡出少爷、姑娘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可像四少夫人這样明目张胆的把毒手下在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身上却是一件稀罕事情。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要是這件事情闹大了,不光是安国侯府要被人取笑,令国侯府也逃不开责任,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郭儒启夫妻两人可能分道扬镳不說,令国侯府所有的姑奶奶也都该被人用有色的眼镜看待,两侯府定然也要从亲家变成冤家了。 再說,现在的时局不明了,频频传出今上圣体违和的小道消息,今上六個成年的皇子对宝座都是虎视眈眈,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灯。别說今上现在尤未定皇位继承人,就算是定了,也還要看那個人有沒有那個命,能够笑到最后。 像令国侯府、安国侯府這样的功勋世家应对這样的夺嫡事件都已经很是得心应手了——不偏不倚,不管哪個皇子得势,那個皇子失势,都摆正自己的态度。什么态度,就是以皇帝马首是瞻,不管东风压倒西风,還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巍然不动。可是安国侯府现在却是一個十分微妙的处境——二老爷郭怀旭唯一的女儿是勤王正妃。 勤王是皇五子,生母云贵妃是今上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养母骆贤妃虽然不如云贵妃那般受宠,但也是四妃之一,按理来說,他应该是最有胜算的皇子之一,可事实偏偏不是這样。 他不是云贵妃第一個孩子,皇二子才是,也不是云贵妃最心爱的孩子,皇六子才是。云贵妃膝下三子一女,唯独生他的时候难产,虽然是有惊无险,可产后身体虚弱,对他自然就有些不喜。還在襁褓中的勤王就被养在进宫多年,却一直无出的骆贤妃身边,由骆贤妃代为抚养。 如果云贵妃大度一些,主动請旨,改了他的玉牒、让他随了骆贤妃倒也罢了,起码骆贤妃身后的势力還会倾力相助于他,可偏偏他的生母還是云贵妃,弄了一個不尴不尬的局面。在云贵妃那裡他是最不亲近的儿子,在骆贤妃那裡,他倒是够亲近了,可却是别人的儿子,不能左右逢源,却闹了一個两面不是人,比母亲早亡,在今上那裡又得不到宠信的皇长子处境好不了多少。 值得庆幸的是勤王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面对诱惑也能够保持清醒,起码到现在都沒有露出一丝半毫夺嫡的野心来,但谁也沒有就此认为他已经放弃了夺嫡——要是放弃的话他应该举家搬迁到自己的封地去,而不是耗在京城消磨時間。 因为勤王的存在,安国侯府近年来十分的低调,不管是出风头的事情還是丢面子的事情都不敢闹出来,唯恐让人注意到他们,要是四少夫人的事情闹出府外的话,一定会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那個时候就不好收尾了。 “你埋怨母亲嗎?”郭儒行不想說這样的话,但却不得不将這话說出来,這件事情是母亲处理的,她的做法沒有错,但对郭儒启却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直接把话說透,母子沒有隔夜仇,過得几日也就和好了,如是两個人心裡也都有疙瘩的话,這和好的時間可就长了去了。 “我能不怨嗎?”郭儒启苦苦的一笑,道:“我知道母亲這样做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這個家考虑,可是……她就不能想想我,想想箐姐儿,就算是要息事宁人,也沒有必要非要把人给直接打死啊!” 郭儒行叹了一口气,道:“母亲這也是沒有办法的做法,季姨娘要是個乖觉的,在母亲询问的时候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也就是了,可她偏偏矢口否认,不但叫着冤枉,還口口声声的要与人对质……唉,平日裡那么机灵的一個人,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犯糊涂呢?” “大哥,如果她将過错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下场?”郭儒启心裡冷笑,明明就是被人冤枉的還不能叫冤,這是什么道理,再說,她一個妾室,自己有沒有在身边,就算如郭儒行所言,将過错揽在自己身上,谋害嫡女的罪名也足于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能将過错揽過来嗎? “四弟,你是不是认为结果会是一样的?”郭儒行看着自己的弟弟,摇摇头道:“如果你是那样认为的话就错了,结果定然不会是一样的。” “啊?”郭儒启不明白的看着郭儒行,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她将過错揽在自己身上,母亲会给她定罪,但绝对不会将她当场杖毙,以儆效尤,极有可能是将她杖责一顿之后慢慢处置。只要時間上有了缓冲,事情就可能会有变化,她就不一定会死,你明白了嗎?”郭儒行的话让郭儒启茅塞顿开,這就是斩立决和秋后处斩的区别了,斩立决已经沒有了回旋的余地,而秋后处斩的话则不一样,有了相对宽裕的時間,翻案或者找关系都有了机会,不一定就能成功,但起码有了一线生机。 “明白了吧?”郭儒行看着弟弟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他已然明白這其中的差别,道:“所以,這件事情母亲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也别只会一個劲的埋怨母亲了!” “其实我并不是很怨母亲!”郭儒启只是天真了一些,经历的事情少了一些,容易冲动和感情用事,而不是那种完完全全就沒有脑子的人,他摇摇头,苦笑道:“我怨恨的是那個毒辣的妇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有那么的狠毒,事情败露還将罪名嫁祸于人。我怎么会有這么一個妻室啊!” 郭儒行暗自撇了一下嘴,却沒有为四少夫人說什么好话,对這個眼高于顶的弟妹,他实在是沒有太多的好感——四少夫人柳月卿是安国侯府四位少夫人中出身最高的一位,在闺阁中就很有盛名,心气颇高。嫁到安国侯府之后,对长辈和几位兄长倒也還算是恭敬,可对三位出身不如她的嫂嫂就不一样了,架子摆得有些大,妯娌之间相处的并不是很融洽。郭儒行不止一次的听到自己的妻子抱怨,也不止一次的见到柳月卿在嫂嫂门面前的倨傲表现,就算有過什么好感,也被她的行为给抹杀的差不多了。 “箐姐儿现在怎么样了?”不想谈论与四少夫人有关的問題,郭儒行换了一個话题,问起刚刚失去了生母的箐姐儿。 “大夫刚刚看過,說她只是伤心過度,好好休养一段時間就沒好了!”郭儒启叹了一口气,道:“沒有了生母,嫡母又是這种狠毒的人,我对箐姐儿实在是放心不下,谁知道那個毒妇哪天会对箐姐儿下毒手!” 還真是难說!郭儒行很赞成郭儒启的猜测,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够下得去毒手,一個庶女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大哥,我想把箐姐儿托付给大嫂照顾,有大嫂关照,她不会受什么委屈,更不会遭什么人的加害,還請大哥与大嫂說說好话!”郭儒启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個好办法,恳求的看着郭儒行。 郭儒行一愣,沒有直接答应下来,道:“你大嫂现在跟着母亲学着掌家,時間并不宽裕,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有時間照顾箐姐儿,要不然這样,你也别喝酒了,好好的回房休息,等明天酒醒了,精神也好一点之后亲自与她說。你大嫂为人宽厚,主意也多,就算不能答应你,照顾箐姐儿,也一定能给你出一個为稳妥的主意。” “好吧!”郭儒启恨不得立刻将這件事情办妥,可看自己虽然沒有醉,却是一身的酒气,实在是不好去见大嫂,只能依郭儒行了。不過,這件事情越快越好,趁着那個狠毒妇人還沒有插手就将事情办妥——四少夫人让人送信,說要在令国侯府小住两天,现在都還沒有回来,他知道她是在避嫌,以为她不在府中,這一切就扯不到她的身上。既然這样,就趁她不在,将箐姐儿的出路安排好,免得她回来之后生些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