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赌鱼 作者:三十二般变化 两人一個磨墨,一個抄书,却是各自想着心事,也不交谈。過了许久,才听到郑佳怡叹了口气道:“大哥,我便叫你一声大哥好了,却盼你对得起這大哥的称呼。小弟本就顽皮不知轻重,你却和着他一起胡闹,拿了许多银钱去弄些乱七八遭的东西,以后莫要害了小弟才好。” 郑晓路心中一动,寻思道:“我本想像沼气池一样,做出结果再拿出来见人,但郑佳怡一门心思为小弟担心,我却不方便再瞒着她行事,稻田养鱼和網箱养鱼,都不是短時間能见到成效的,起码也是半年以后才能看到好处,不如就說给她听,安了她的心也好。” 郑晓路心思即定,便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轻声道:“二妹,還记得我给你說阎王爷托梦的事嗎?”郑佳怡嗯了一声算是应了。郑晓路道:“阎王爷不光给我开了眼,還教了我读书识字,养鱼耕种之法。我這番回到阳间,便是要报答老爷子养育之恩的,定要教郑家富贵一番。” “当真?”郑佳怡抄书的手不由一抖。 “当真!”郑晓路认真道:“其实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郑小路了,這次活转,感觉自己就像变了一個人,我胸中学问万千,岂只是开火井、养点鱼就能用尽。二妹你相信我,我定叫郑家衣食无忧,定叫小弟享福一世。”郑晓路倒還真不是胡說,他這次穿越,把郑小路变成了郑晓路,确确实实是变了一個人。 郑佳怡却已信了一半了,這古人迷信,什么东西只要向神啊鬼的身上一扯,便先唬了人一半。她又道:“阎王爷教的水田裡养鱼,真的能成?不会把稻苗啃坏嗎?”郑晓路轻轻一笑道:“阎王爷大人却来骗你這個凡人做什么,他說成,就一定成的。你给我半年時間,只要半年,我定让你看到阎王爷教我的手段。” 郑佳怡听他這般說,突然站了起来,便从怀裡摸出一只玉钗,递出窗口来道:“我却沒小弟那般有钱,這只玉钗,是娘亲留给我的嫁妆,若我嫁了人,這玉钗却成别人家的物事,如今不妨给了你拿去弄那养鱼,如果有成,也能保小弟衣食无忧。” 郑晓路猛地站了起来,他原本背墙而坐,此时起身一转,隔了窗户与郑佳怡打了個照面。便见烛光下一只纤纤玉手,拿着一根透体碧绿的玉钗,柔弱无力的立在那裡。這古代女人,怎么如此让人揪心!郑晓路伸出手去,也不管什么男女授授不亲什么的,便把郑佳怡的手捧在两手心裡,将那玉钗狠狠地塞回她的手中。他双眼落在郑佳怡袖口上,那布衣袖上绣了一朵小花,针角细密,远看时极是漂亮,但此时近看,才发现這朵花原是绣在一個破口上面,可见她身上衣服,也定是缝缝补补,那一身绣花,却不知道有多少处是为了好看,有多少处是为了遮掩。 郑晓路只觉双眼微热,喉头有些哽咽,低声道:“以前苦了你,但以后有大哥在,便不再教你三姐妹操心,明年春暖花开之前,必叫你换上新衣。”他转身便走,不想让郑佳怡看到自己心中酸楚。但回到屋子,却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双颊都是眼泪。此时他心思已经飞回后世,姐姐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就似在眼前,想起自己淹死青衣江中,老父与家姐定然伤心欲绝,郑晓路忍不住唏嘘不已。 次日一早,郑晓路便似发了疯般地工作,昨日裡一整天他才弄好两個網箱,但這天他只用了半天就做好三個,又用了一下午,便将網箱总数弄成了十個。弄好之后,他便将網箱泡在水池裡,在水池裡撒了几把盐,却是给網箱消毒。 待網箱用盐水泡了一天,他便将之捞起,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又放入盐水中浸泡,如此几次。郑晓路估摸着水田裡的产下的鱼卵也应该有些日子了,于是拉了几個长工,走上来山,便将水田裡的柳杉枝通通捞起。此时柳杉枝上附满了鱼卵,看上去非常扎眼。 一個长工奇怪:“小路,這些鱼卵应该让他们留在水裡孵化成小鱼啊,你把它们捞起来做什么?” 郑晓路笑道:“若是任由這些鱼卵留在水田裡,便会被各种东西吃掉,還沒来得及孵化,便要损失大半,存活率是极低的。我把它们捞起来,便是要保证鱼卵能够大量的孵化。” 长工们纷纷摇头,哪裡肯信,鱼离了水就要死,這鱼卵离了水,自然也是要死的,哪有捞起来孵化的道理。 郑晓路也不解释,這现代的生物科学,岂是解释就能让這些长工信服的。众人将柳杉枝拿回大院裡,郑晓路在枝上洒些水,保持鱼卵的湿润,然后将這些柳杉枝辅开来晒太阳。村裡的鱼户听长工们說起這事,也觉新鲜,一起来看。便看到郑晓路每過一阵子,就在枝上洒水,保持着鱼卵的水份。 一個姓郑的鱼户笑道:“郑小哥,你這法子怕是不成,我养鱼都四十年了,沒见過你這么弄的,要是把鱼卵都晒死了,你到哪裡哭去。”郑晓路却笑道:“我這法子却是阎王爷亲自传授的,定比你们的土法子要强。” 鱼户不服道:“便是阎王爷传的又如何?阎王爷管人生死,却管不到养鱼,你莫欺我。” 郑晓路笑道:“便与你打個赌,如果我這法子能成,而且出的鱼苗比你的法子多。你便送我一张鱼網如何?” 那郑鱼户也道:“好!如果你這方法不成,便将你水田裡的百尾大鱼都输给我,免得你糟蹋了這么上好的成鱼。”那鱼户只道赢定了,心中大喜,笑嘻嘻地回家去了。 一边躲着的郑俊材和郑佳怡却跑了出来,郑佳怡担心道:“你這法子是不是真的成啊?如果输了,却不是血本无归?”她說着,便又要伸手去怀裡摸那玉钗。郑晓路却向郑俊材笑道:“兄弟,過個几天,准备好向家裡搬鱼網吧。”他這洒水晒鱼卵的办法,在现代叫做淋水孵化法,是最简单,也在古代最实用的孵鱼苗方法,根本不可能失败。 三天之后,郑晓路围着那柳杉枝左看右看,但见到许多的鱼卵上都能看到一個小黑点了,這個黑点其实就是小鱼的眼睛,此时已经可以透過鱼卵看到。這就证明鱼卵通過阳光的照射,生长发育得非常健康。郑晓路带着长工,又来到水田边,将田裡的百條大鱼都捞了起来,移到一個小水池裡,然后便将柳杉枝都放回了水田。 又過了几天,那郑鱼户却找上了门来,进门就笑道:“郑小哥,我是来看你那法子成不成的。”郑晓路见他走来,心知肚明,人家是来看笑话的,還顺便想讨走我那百條大鲤鱼。当下也不多言,便大声道:“也好,今天正好是日子了,我們就一同去看看水田,且看我的法子究竟成不成。”那郑俊材和郑佳怡也很关心,便牵了郑佳盈的手,三姐弟也一起来看热闹。 几人走出门来,却见郑家大院外面站了密密麻麻好大一堆子人,什么村头的泥瓦匠郑师傅,打铁的郑铁匠,撑船的郑小二……反正一眼望去,郑家村裡倒有一大半的人都在這裡。原来那郑鱼户却是怕郑晓路赌输了懒帐,郑家又是大户人家,到时候讨不到彩头。便将這赌约悄悄地漏露了出去,小小郑家村,倒是人人都知道有這么一個赌,乡农的生活本就无聊,见有热闹可看,便一鼓脑儿的都来了。 郑晓路這人在后世却有個特点,人越多越起劲,這换成四川话来說,就叫“人来疯!”,沒人来不发疯,人来多了就发疯。他一看這架势,顿时知道是郑鱼户玩的小把戏,心下暗笑,于是对着门面的人群高声道:“乡亲们,想必我和郑鱼户打赌的事,你们都知道啦!” 众人一阵哄笑,便有那撑船的郑小二笑道:“郑哥儿,别說你是挖了十年的地,便是你打娘胎起就开始养鱼,也沒人家郑鱼户养得久啊。人家祖祖孙孙在這长滩湖边养鱼打鱼,却是百年的传统了,你和人家赌個啥啊,早早认了输,把那百尾大鱼让了给他,我等也好早些回去干活。” 郑晓路也不說狠话,只是笑道:“是输是赢,上得山,到我水田边一看就知。”当下领了众人,便向上山坡上的水田行来。郑佳怡心裡紧张,便紧跟在郑晓路后面,一只手牵着郑佳盈,另一只手竟然拽着郑晓路的衣衫角。郑俊材倒是不怕,他小小孩童,心中沒什么钱财概念,输赢全不放在心上,便似那不是自己的钱一般。 一村人都上得山来,那山路狭窄,田梗本就泥泞,便少不得推推挤挤,好不狼狈。又加上七嘴八舌,說东道西,闹闹哄哄的,好不容易来到郑家的水田边。村民们倒是沒事,但郑佳怡从小被当成小姐养着,這种情形還是第一次碰上,走得非常辛苦。几次险些滑进了道旁的水田裡,都是郑晓路伸手扶住。 待着村人站在郑家的水田边,仔细向裡面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水田裡密密麻麻,都是鱼苗,成群结队,往来穿梭,哪裡数得清楚。不时有人惊呼道:“哎呀,這片水田裡也全是鱼苗。”又有惊呼:“哎呀,這片田裡也全是。”“不得了,每片水田裡都有数不清的鱼苗啊!”…… 郑晓路心中暗算,自己买了百尾鲤鱼,雌雄各半,雌鱼也不是每只都要产卵,便算成只有30條雌鱼产了卵,每條鲤鱼一次产卵就是20万粒以上。自己用的淋水孵化法在现代一般能保证50以上的孵化率,在這古代,设备差点,方法烂点,也能保证至少20以上的孵化率,再加上一些偶发状况。這么算来,自己這水田裡就应该有至少200万只鱼苗。這数字在自己這個现代人看来,也沒啥了不起,哪個卖鱼苗的农民不是以百万和千万为基数在搞养殖的?但在這古代,尤其是水产业极不发达的四川,鱼户们都是任由鲤鱼自然孵化,那鱼卵连1的孵化率都不到。因此這些古人哪见過這种数不清的鱼苗游来游去的场景,只是吓也吓死了去。 那郑鱼户看着满田的鱼苗,也是吓得不清,他祖祖辈辈养鱼,何曾见過這等奇景,忍不住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水田前面,大声呼道:“莫不是龙王显灵,否则哪有如此多的鱼苗出世?” 郑晓路心中暗骂,龙王显你個头,老子的鱼苗养殖技术却又和龙王有什么鸟关系。何况這种淋水孵化法在明朝的沿海地带早已普及,只是通信不发达,還沒有流入四川而已,用得着這么大惊小怪么?真要稀奇的,应该是老子接下来搞的網箱养鱼才对,這种养鱼方法就不是明朝有的东西了,直到近现代才被发明出来呢。 众人看到了结果,那八卦的心思也就淡了,村民们便三三两两下山回家,郑俊材一把扯了那郑鱼户,便要去他家中取鱼網。郑鱼户却不肯就走,转身跑到郑晓路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郑小哥,那鱼網你只管取去,我小老头给你跪下了,你便将這孵化鱼苗之法传授给我吧,我家世代养鱼,却不知這等贤法,若我学了這贤法去,列祖列宗也感你大德。” 郑晓路一听這话,心中却犯起难来,這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是后世的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哪有随便教人的道理,便是自己,也是花了父亲的辛苦钱,害得姐姐失去了上学的机会,才能有机会读大学,断不可能因为這老头儿一跪就教了给他。郑晓路在那儿思索,郑鱼户却不肯依,只是拼命求肯。 郑晓路转念一想,自己這法儿终究简单,就算不教人,人家看得几遍,自然也就会了,却沒有什么藏私的必要,何不利用這個,让這郑鱼户帮自己打理鱼苗,這样可以省了自己的時間,花更多的心力去研究另外的致富门路。 当下郑晓路假装为难,低声道:“你以为這方法是谁教我的?”那郑鱼户茫然摇头。旁边的郑佳怡却插嘴道:“這方法是小路哥上次淹水,掉下阴曹地府,阎王爷老人家亲自传授的。你妄言要学,却是不要命了?”那郑鱼户大惊,差一点就吓得要屁滚尿流。口口喃喃道:“怎生是好,怎生是好,郑小哥救我!”這郑家村人人都知道郑晓路曾被水淹,明明已经死了却突然活了過来,因此一听是阎王爷教的方法,竟然顿时就信了。 郑晓路心中暗暗摇头,這封建迷信害人啊。嘴上却假意道:“你也别怕,阎王爷虽然說這方法不准外传,但却沒禁止别人自学。”那郑鱼户一听,有戏,大喜,一把抱住郑晓路的大腿,只是不肯松开。 郑晓路道:“那便這样吧,今年的鱼苗都孵化好了,我也沒法教你。你且帮着我养鱼,我還有阎王爷教我的稻田养鱼、網箱养鱼两大妙法,你若肯一心一意辅助我养鱼,這两种妙法你自然可以自学了去,阎王爷他老人家见是你自己学的,不是我教的,定然不会为难你。今年你帮我帮得踏实,明天开春鱼苗孵化之季,我便将這孵化鱼苗的方法一步一步又做给你看,你若自学会了,却也不是我教的。” 郑鱼户一听大喜,這可不就是学徒制度嘛,在古代你要拜個师傅,便当那师傅的学徒,帮忙干上几年的活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虽然郑鱼户年龄已大,拜個毛头小伙子做师傅有些不妥,但郑晓路并沒叫他拜师,也就沒有丢了面子。只帮干一年的活儿,就让自己学技术,却比那些要徒弟帮自己到死才允许徒弟出师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当下郑鱼户欢天喜地拉了郑俊材就走,說是要把鱼網给他,郑佳怡见小弟年幼,一個人哪裡搬得动一张鱼網,便叫三妹郑佳盈也跟着去帮忙。此时村民也散光了,诺大一片山坡上,就只剩下郑晓路和郑佳怡两個人来。 见人都走光了,郑佳怡就又问道:“小路哥,這水田裡现在全是鱼苗,却怎么处理?多到這個地步,别說养活了,便是看着也让我心裡麻麻的。到了下個月,水稻就要播种插秧,到时候這些鱼儿又弄到哪裡去?”她见郑晓路今日大出风头,对他的信任感也有所增加,便开始询问起他的意见来。 郑晓路大笑道:“卖!明天就通知邻村邻县的鱼户,但要买鱼苗的都可以来我這裡买。我們卖掉一半,另一半自己养。”郑佳怡假意怒道:“還說什么自己养,郑鱼户這么大把年龄了,却被你骗来白白给家裡做工一年。” 郑晓路心情大好,不自觉地将手往郑佳怡腰上一放,环了一下,笑道:“什么白白打工一年,他接下来要学我的技术,只收他一年的学费那可真是便宜他了。”他只顾着得意,却把自己后世时的烂动作又放了出来,别說在明朝,就是在现代,也沒有随便去环人家女孩子腰身的道理。郑佳怡顿时大怒,一指掐在他环過来的手臂上,娇斥道:“有沒有便宜到郑鱼户我不知道,但却休想我便宜了你。好不容易看到你有正形,却不料一转眼,又变得這般痞气。”郑佳怡嘟起嘴,抬脚就走,但這田埂泥泞,哪有随便乱跑的道理。她沒走出两步,就觉得脚下一滑,往着鱼苗耸动的水田裡载了下去。 幸亏郑晓路還是跟在她后面,见她滑倒,便又伸手一环,软玉温香,抱了個满怀。郑佳怡大羞,立即拼命挣扎。郑晓路却不放手,一用力将她横抱起来,向着山下走去,一直走到了道路比较平缓的地方,才将她放下来。 郑佳怡一路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還伸嘴咬了他肩头。后来累了,便只得由着他抱下山坡来。刚被放下,就脚下一软,险些摔倒,郑晓路赶紧又伸手抱住,调笑道:“怎么了?我不抱了,你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嗎?” 郑佳怡又羞又怒,脸色都变得煞白,她赶紧站稳身子,却又抬起小脚,碰地踢了郑晓路一脚,大骂道:“你這個臭流氓,以后定要离你远远的。”言罢转身,笔直地对着家裡跑去,生怕站在這裡久了又被轻薄。 编者按:呼,累,漫长的第六节,花了我不少時間写成。關於這二小姐的性格,我是很用心的在写,我想信喜歡的人应该是有的,但也不排除有些人不喜歡這样的女人。但我写东西务求一個合情合理,這二小姐的性格,我暂且认为是合理的,因为女人這东西,柔婉温柔固然是美的,但如果缺乏這骨子裡的一点傲气,但算是失了灵魂。我希望我笔下這個看上去凶狠,实则善良多情的二小姐你能喜歡。 另,關於鱼苗,還是和以前一样,請数据帝们手下留情,小說而已,不要拿科学数据来吓我,我经不得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