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41节 作者:未知 然而只沒成想那场轰轰烈烈的婚事,才只過了短短两年而已,侯府纳妾,程氏就进府当面瞧见了曾经羡慕的那個女人。 但她已经变得憔悴、病弱,仿佛一朵随时就要枯萎的花儿。 不過那会子程氏正忙着和赵姨娘争宠,也沒心思去关注一個深居简出,常日也不教人去請安的主母。 再一次咂舌讶然,便是原本已经失宠、也被医师断言不利生育的先夫人,突然又教医师诊出有孕的时候了。 那夫妻二人之间,约莫也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债,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总归当天宴席上,老夫人当众定下陆珏的婚约,程氏瞧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婉婉,头一份儿就联想到了先夫人的境况上,心情真不可谓之是不复杂。 大冬天的,冷风吹得廊下的风灯撞在柱子上呼呼作响。 程氏倚着软枕听来心烦,正想唤人去把灯撤了,一抬头却见素琴正从外头进来。 素琴回禀道:“淳如馆那边儿的茂华来了,說是世子爷的意思,有话要当面跟您說。” 程氏扶额长叹出一口闷气,深觉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很快,茂华便由素琴领了进来。 茂华进来瞧着程氏面色不太好,打着陆珏的旗号寒暄关怀了几句,临到程氏开口问他所来何事,這才真正說到正题上。 “是世子爷听闻夫人今日进宫去,恰逢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便特地教小的来问问,娘娘现下情况如何了?” 程氏眉尖一挑,顿时就听出了真正的由头,怕是皇后今儿给了婉婉难堪,教陆珏知道了。 她思忖道:“娘娘那是心病,俗话說心病還需心药医,娘娘向来看重容深,你回头转告他,若是得空便去瞧瞧娘娘吧,說不得比医师开上百幅药都管用呢。” “那是自然。” 茂华颔首称是,“夫人常日操劳阖府事务,宫裡的事无需挂心,世子爷這两日本要进宫去一趟的,倒是……” 他笑了笑,“倒是眼下既然世子爷与婉姑娘已订下婚约,那三书六礼、媒聘吉服等诸多筹备,府上還要仰仗夫人费心才是。” 程氏闻言,顿时冷不丁儿掩口咳嗽了声。 今日进宫,皇后要她想尽办法也要教老夫人收回成命,這头陆珏却又請她筹备大婚事宜。 程氏夹在中间,一個头两個大,自觉就像那铁锅上的煎饼似得,左右都煎熬。 “那……容深他自己对婚事可有什么想法嗎?” 茂华能看得明白程氏的顾虑。 但婚事已经定了,就沒有再生变故的道理,世子爷要他走這一趟,也是为了给程氏铺下台阶。 皇后娘娘那边,自有世子爷去转圜,与程氏无关。 茂华道:“姑娘是世子爷亲自看中的,吉日自然越近越好,夫人掌管府内事务,向来妥帖细致,此事由夫人做主再合适不過。” 程氏听罢扯着嘴角笑了笑,“行,你先回去告诉容深,他的婚事府裡且重视着呢,我筹备也且得些日子,待有了眉目我再請他過来细谈。” 送走茂华后,她靠着软枕,心思就不曾消停過。 思忖良久,程氏朝素琴吩咐了句,“你去集贤堂传個信儿,請侯爷今晚来我這儿用膳,就說我有话想同他商议。” 作者有话要說: 第41章 · 戌时末,靖安侯陆进廉自官署回府,径直踏进了程氏的畅春阁。 程氏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子菜,迎出去,才见陆进廉面上略有倦怠神色,眉尖锁着几分肃重。 “這些日子老爷每天忙得早出晚归,容深也常不见在府中,可是出什么事了?” 程氏上前,服侍陆进廉脱下官服官帽,先换了身舒适的常服。 陆进廉两指轻捻眉心,“左不過還是朝堂上的事,今年冬天各地灾害频发,我們這些吃俸禄的,哪儿還能心安理得睡得着。” 程氏听着心下了然。 二人相处至今也有二十来年了,陆进廉是個实打实的好官,心系百姓民生,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治理朝政上,程氏看得清楚。 而陆珏现下忙得,是所有与太子有关之事。 自打陆珏入宫伴读起,东宫一应决策、谋划,陆进廉都已全权交由了他处置。 朝政上要为太子出谋划策之余,又要控制着不能太過锋芒惹皇帝不满,另一方面,還要警惕各皇子的势力在背后动手脚,還有民心、官员…… 一应王朝储君该做的、该有的、该警惕的,陆珏全都在为太子铺路。 而太子性善、优柔,也确实十分信赖陆珏,比之亲兄弟也不遑多让,不难想象只要太子将来顺利御极,陆家的权势必然会比老太爷那时更上一层楼。 陆进廉眼下胃口不好,晚膳并沒用几口。 靠着躺椅闭目养神,程氏便体贴站在藤椅后给他按揉太阳穴,好歹教陆进廉面上松懈不少。 陆进廉這时想起来,问:“你教我来不是有话要說,什么事?說吧。” 程氏攒着话头,踌躇道:“老爷,容深今日传话来教我筹备大婚事宜了,那……他的婚事這就当真是定下了嗎?” 提起這事,陆进廉的脸色說不上太好看,“全盛京城都知晓了,還能有假?” “這……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程氏并沒有傻到直接在他跟前提门第低微那一遭,去触他的伤疤。 遂委婉說:“婚约不是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容深大婚這么大的事,咱们先前竟都不知道……” “他同我說過了。” 陆进廉面上沒什么表情,冷不防来了這么一句。 程氏听着一开始是讶然,讶然過后便又生出些情绪来。 合着当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府中世子订亲這么大的事,从老夫人、陆进廉,再到陆珏,沒有一個提前跟她知会一声。 她這個当家主母,真教越当越像只是個替人干活的掌柜。 程氏嘴上打了個磕绊,“可、可眼下皇后娘娘猛地听闻,一时還有些接受不了呢,你也知道娘娘向来看重容深,他的婚事,娘娘這两年一直都挂念在心裡的。” 话說完只见陆进廉一点都不意外,却也沒有太多话。 “皇后那边他自己会去处置,你且着手筹备吧,他自己选的就由他的意思。” 這头說完他便面露疲累地从藤椅上站起身,提步往隔间去,打算洗漱就寝了,半句都不想对此再多言的模样。 程氏瞧着一怔,很沒想明白,這父子二人先前到底說過些什么了? 可既然陆进廉发了话,程氏又觉得,那皇后到时候再有什么怨气,大抵也不能算在她头上。 遂好歹定了定心思。 总归陆珏不是程氏亲生的,她对他也沒有那么些亲娘的顾忌,只觉他要娶婉婉,后续于程氏而言其实并不能算弊端。 正因为婉婉心思简单、性子稚嫩,那她日后還少不得要仰仗程氏来主持侯府大局不是嗎? 這么想着,程氏的心裡才总算好受许多。 陆老夫人的寿宴,在满城瞩目中落下了帷幕。 這时节也快到年底了,阖府裡又张罗着将寿辰的摆件儿,一一替换成福字与大红灯笼,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午间日头隐在云翳中,婉婉在浮玉居,正和陆雯一起包饺子。 陆淇不在。 自从婉婉与陆珏的婚约定下,陆淇就“生病了”下不来床,常日請安见不到她的人,陆老夫人心裡门儿清,只是懒得去說。 且等她再“病”几日吧,传到陆进廉耳朵裡,自然有人会去给她“治病”的。 两個姑娘都沒有包過饺子,在李嬷嬷跟前凑個热闹罢了,玩闹的时候居多,彼此脸上沾了些面粉,活像两只小花猫儿。 陆老夫人坐在软榻上插花,喜歡瞧小姑娘们热闹。 倒是程氏,咂嘴說起陆雯:“就知道贪玩,要做就好好做,婉婉都比你包的好。” “婉婉不是也在玩儿嘛……” 陆雯挨了训,耸肩努努嘴反驳了句。 一瞧程氏瞪眼,她忙见了怂,拉起婉婉去隔间洗手,打算待会儿重整旗鼓给她娘看看。 进了隔间,陆雯偷偷地凑近婉婉耳边,嘀咕道:“你看我娘,這一下子,瞧你比瞧我都顺眼了。” 她想起昨儿個,和母亲程氏在府裡遇见赵姨娘,程氏原正吩咐着下人给濯缨馆送些东西過去的。 赵姨娘瞧着阴阳怪气地笑,“嗬,夫人眼瞧着是对婉婉越发地上心了,也不知如今這大冬天的,西北风怎么就突然转了向。” 這是說程氏看准了未来的世子夫人,就上赶着当墙头草给自己养老铺路了。 程氏也不兴明面上跟她生气,笑一笑,同样阴阳怪气。 “容深和婉婉的婚事那不早私底下提了嘛,又不是這一天两天的事了,原道是某些人孤陋寡闻,就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闭塞呢。” 赵姨娘听着眉尖稍微一僵。 心道這事陆进廉可半点风声沒跟她透露,果然還是正头夫人在府裡得脸些,大事全都绕不過程氏去。 一番话精准扎了赵姨娘的心窝子。 她心裡生了闷气,也沒心思再跟程氏瞎掰扯,扭头走了。 程氏赢了一场,回過头就听陆雯惊奇地问:“娘,你什么时候知道三哥和婉婉的事的,怎么一字半句都沒跟我說?” 程氏瞥她一眼,倏忽又不得劲儿起来。 不過這些,婉婉都不知道,听着陆雯的揶揄也只是抿唇笑笑。 這厢洗完了手,两人正打算出去,走到屏风后忽然听见外间的婢女进来通禀,說:“世子爷来了。” 刚订了亲的男女,理应要有個避讳的习俗。 婉婉与陆珏情况稍特殊些,原就在一個屋檐下,常日免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规矩還是要守,非必要碰面的情况,還是稍避一避比较好。 這般想着,婉婉便伸手拉住了陆雯,一时沒有出去。 陆雯轻轻地笑,不想错過瞧三哥的热闹,悄悄带着婉婉一道往内外相隔的冰裂纹屏风后去了。 凑近屏风,就可瞧见陆珏阔步入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