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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映芙蕖 第8节

作者:未知
婉婉方才一眼也瞧见了。 半山腰并肩而行的帝后身后,不過两步之遥,便跟着那位深得圣心的宁美人哦不,如今已是宁昭仪了。 她近来听陆雯說起過,圣上早就想晋宁美人的位份,但因越级晋封有违祖制,旨意推行得并不顺利。 可偏巧這位约莫命中注定有泼天富贵,在這节骨眼上正巧有了身孕,再加上圣上一再坚持,晋位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眼下浴佛大礼,大赢朝自开国以来便只有帝后携手的规矩,若当时還未立皇后,哪怕只由皇帝独自斋戒,也从沒有携妃嫔同往的先例。 靖安侯府是皇后的娘家,圣上此举,也不知将皇后与靖安侯府的颜面置于了何地? 陆老夫人面上沉了些许,吩咐程氏,“稍后礼毕,派個人去给娘娘传個口信,便說是我求见。” 佛寺建在山中僻静处,今日迎驾,关闭山门,是以并沒有外来香客。 上山后帝后在寺前一座巨大的香火鼎前敬拜上苍,而后由方丈大师相迎进入大雄宝殿。 婉婉与陆雯、陆淇還有程氏都需在此处止步,随同其他官眷进入偏殿。 退走前她回首望去,便看见右侧官员一列为首的是大行台尚书令陆进廉,左侧则是以太子为首的众皇子与皇亲国戚。 陆珏就在皇亲国戚這一列。 他今日着一袭鸦青色锦服,金丝绣云纹,清贵庄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若松柏,腰间玉带环佩相缀,端得是副天潢贵胄的气度万方。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真就是不管站哪裡、和谁站一起,他总都是最显眼的那一個,由不得你看不着。 婉婉只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回了视线,垂眸亦步亦趋地跟在陆雯身后。 走出沒几步,鼻尖却忽然袭来一阵香风,清淡雅致,她轻嗅了嗅侧目去看 “請陆夫人安,阿雯。” 程氏听着這声儿也抬头,目光触及来人顿时摆出副笑脸,“是姜小姐啊……”又朝左右四顾,才问:“怎的沒看到姜夫人?” 這就是中书府上的大小姐姜蕴。 她是京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出身诗书大族,顾盼之间仪态端庄又雍容,甚至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得体地教人挑不出一丝不妥。 第8章 姜蕴柔雅笑道:“家母近来身子不适,我今日是陪同舅母一道前来的。” 她的舅母自然就是永安长公主,永安长公主同陆老夫人一样,眼下已进了大雄宝殿,這话的意思她這会儿是落单一個人了。 程氏听得懂,中书府上嫡小姐主动示好,她自然沒有往外拒的道理。 “姜夫人向来是個有福气的,想必无甚大碍,改明儿我上门瞧瞧去,姜小姐与阿雯相熟,今日既然碰上了,你们不如正好做個伴。” 陆雯姿态更熟络些,闻言抬手轻携住姜蕴手腕,便将人拉到了自己身侧一道同行。 又指着婉婉介绍道:“這是我家小妹,闺名婉婉,先前就和你說過的。” 姜蕴抬眸礼节性的扫了一眼,沒有将婉婉這人放进眼裡,也并无甚后话,再一旁的陆淇,因是陆雯沒有提到,她就更不曾费心留意了。 礼佛持续了将近一個时辰,结束后,程氏要陪同老夫人前往觐见皇后,陆雯便邀了姜蕴一道往后山去凑热闹看孔雀。 陆淇自认与她们不同路,踏出偏殿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斋房。 婉婉其实也想回去,因为姜蕴从始至终都只与陆雯谈笑风生,她一句都說不上话,一個人在旁边闷得简直要长草。 但可惜,陆雯不允许她一個人落单。 三人一路朝寺后般若山去,走過宝殿间宽阔的白石道,才過拐角不远,左前方却忽地传来一阵吵嚷声。 “你们這些奴才沒长眼睛還是沒长腿,瞧着小爷到跟前還敢往上撞,脏了小爷的衣裳,拿你们的命来抵都不够!” 說话的人年岁不大,還是個童声,颤声儿回话地是個尖尖的男声,应是宫裡的内官。 “小郡王饶命,奴才不是有意冲撞了您,這些斋饭是要送到皇后娘娘处的,奴才不敢耽搁,這才……” “皇后怎么了?” 小郡王声调陡然升高,“皇后有什么了不起?少吃一碗饭能饿死她嗎?圣上都不理睬她了,你以为搬她出来小爷就怕了?” …… 那一连串不敬皇后的话,婉婉听着心中都已是沉到底了,忙从袖底拉住了陆雯的手,未免她气怒之下一时冲动。 然而侧目去看,陆雯却只冷冷笑了声,而后不动声色松开了原先携着姜蕴的手。 姜蕴此时的脸色更是沉郁。 不等那边多话,她两步走出拐角,而后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竟是毫不留情直接给了趾高气昂的小郡王一耳光! 婉婉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谁?哪個不要命的竟敢打小爷!” 小郡王又惊又怒,捂着脸抬头一看清姜蕴的脸色却就焉了,“表、表姐……你這是做什么?!” 原来這位出言不逊的小郡王,就是永安长公主膝下幼子,依礼還该唤姜蕴一声表姐的。 因是对陆珏有意,這位高傲的姜大小姐都肯笑脸寻到陆雯跟前了,眼下遇上這么尴尬的情景,自然难堪不已,眸色很快转为阴郁严厉。 “還问我做什么,你方才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小郡王委屈得眼圈泛红,转而看见一旁站着的陆雯,气急了一跺脚,“我說得有什么错,你当着她的面就胳膊肘往外拐,還打我,我要告诉母亲!” “告诉舅母?”姜蕴拧眉,“赵原你现在就去给皇后娘娘請罪,娘娘若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的過错,今日一巴掌只当给你长個记性。 可娘娘若要罚你,你无论如何都得虚心受教,否则,此事我自当回禀舅母,日后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一番话掷地有声,把小郡王斥得一愣一愣的。 這一遭听者却不止近前的婉婉与陆雯,几十步远的树荫后,太子与陆珏沉静站了已有片刻,刚好也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未曾现身,勾唇若有所思地轻笑了声,“中书府上的小姐,倒是有几分厉害王法。” 近侍常喜附和道:“可不是嘛,姜家老夫人、夫人,连带永安长公主個個儿都是女中翘楚,姜小姐跟她们耳濡目染,自然差不了。” “那小郡王,殿下可有何处置?”常喜斟酌着又问。 太子负手转身,“那些话就不要传到母后跟前添堵了,小孩子童言无忌,受過一巴掌长了记性便罢了吧。” 常喜躬腰应着声儿,退了两步,便打算過去传话。 一旁始终未开口的陆珏却忽然问道:“她们這是打算去哪裡?” 常喜眯眼想了想,回說:“瞧着方向应是往后山去看孔雀的,那裡现下景色正好,奴婢刚瞧着陛下和宁昭仪都去山上散心了。” 陆珏默了片刻,抬手将腰间的玉佩络子扯断了,交给常喜,“给陆雯身边那個姑娘,教她现在回去重新织一根。” 常喜一怔,沒明白這是有何深意? 可世子爷都开了口,他哪儿敢多问,捧着玉佩却行退了两步,转身往姑娘们那边儿去了。 * 小郡王出言不逊之事,最终便以常喜现身传了太子口谕后,轻轻放過了。 太子仁善,早有贤名,做出這样的处置并不教人意外,姜蕴遂领着仍有怨气的小郡王恭敬叩首谢了恩。 常喜传完口谕后并沒急着离去,含笑同陆雯寒暄了两句,便从袖子裡掏出块儿玉佩,呈到了婉婉跟前。 “婉姑娘有礼了,這块儿是世子爷的随身玉佩,方才不慎扯断了络子,還麻烦您今儿個辛苦些,替世子爷重织一根络子系上。” 這话教人听得怔忡,婉婉一时沒反应過来伸手去接。 “這会儿嗎?”陆雯有疑,“我們正要去玩儿呢,常喜,你别不是欺负我們婉婉性子软吧?” 常喜忙說不敢,“大小姐您可别折煞奴才了,是世子爷钦点了婉姑娘来办這事,說是姑娘手艺好,奴才就是個传话的。” 婉婉反正也不想夹在三個人中尴尬,正好寻個借口回去。 玉佩来回一個转手,姜蕴這才终于将目光认认真真落到婉婉面上,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极细微地蹙起了眉。 常喜临走又嘱咐道:“有劳婉姑娘了,一個时辰后奴才派人去取,下半晌還有场禅会,届时礼数要周全,世子爷身上的物件儿可不能少。” 古语有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因着常喜這一声嘱咐,婉婉也不敢耽搁,同陆雯告别后便径直折回了自己的斋房。 云茵未曾想到她去而复返,房裡都沒教送斋饭来,瞧着便问起来,听她說要织络子,先招呼了两個小婢女麻利去寻织络子的针线。 但织络子不是多难的事,也不一定非要姑娘亲自动手。 她记挂道:“姑娘這半天還沒用斋饭吧,說织什么样子了嗎?我给代劳就是,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下半晌不到天黑怕是回不了府的。” “云姐姐,你歇会儿别忙了,我不饿。” 婉婉摇摇头,坐在桌边喝了口茶水解渴的功夫,她顺手拿起玉佩端详了两眼。 那玉佩是個常见的圆月形,上好的梨花白玉雕刻成流云百福图案,漂亮且名贵,但相对陆珏的身份而言,倒也算不上多特别。 只是在婉婉印象中,他似乎常年佩戴的都是這一只,若不是她记混了,那大概就是他委实很念旧。 小婢女很快取来针线,因是在寺庙裡,热心肠的小沙弥因地制宜還赠与了一串菩提子。 婉婉或许谈不上心灵,但手巧是真的,垂首大半個时辰便织成一副如意络子,其间缀上几颗菩提,不至喧宾夺主,却教玉佩的名贵之外平添几分悯然佛性。 陆珏一身清贵沉静,应是相得益彰。 此时距离常喜派人来取還有些时辰,婉婉忙活完倒在窗边的藤椅上,一壁揉着酸疼的脖颈,一壁将玉佩垂挂指尖对着明亮天光晃了晃,眼中不觉漾出笑意。 玉佩晃荡间,天光一线裡,却忽地有道细微的痕迹从婉婉眼前闪過。 她眨眨眼怔了下,才被好奇怂恿着凑近去追究。 举起玉佩上下左右查看了许久,婉婉才终于在玉佩底部隐蔽处,瞧见了個精雕细琢而成地印记。 “嫣……” 她下意识喃喃出声儿,云茵在旁听得含糊,不由得笑问:“姑娘又自個儿琢磨什么呢?” 她忙摇头,“沒有,刚有些歇迷糊了,說瞎话呢。” 婉婉的脑子常时不甚灵光,眼下却霎时醒悟得快,這想来是哪位姑娘送给表哥的礼物吧? 姜小姐的画轴、這位嫣姑娘的玉佩…… 旁人送给表哥礼物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换作她,一本棋谱拖到现在都快落灰发霉了,還沒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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