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火
商店的营业员女孩儿将我夸上了天,仿佛“帅”這個字眼已经融入了我的基因,潜入了我的命运,成为了难以摆脱的诅咒,我叹了口气,知道她所說的千真万确,无需细辩其真假。
萨佛林在一旁游荡来游荡去,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从鼻孔裡哼出来的一样。
她說:“她在骗你!你看起来就像是流浪的嬉皮士捡到跳楼自杀的白领穿的休闲服一样。”
她這形容真让人沮丧,世间为何有這些满嘴胡言的骗徒,而缺少营业员那样真诚而甜蜜的颂扬者呢?我屏蔽掉她的意见,伸手触碰穿在身上的西服,觉得它仿佛透過**,将它的温暖、顺滑、舒适、体贴传到了我的躯体上。
女神大人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拼命挤出她胸前的轮廓,她仿佛黑色的玫瑰般秀美典雅,苍白的皮肤,鲜红的嘴唇,利落的短发,那是一种只存在于诗歌中的美。
她用挑剔的目光扫视我,我则用贪婪的目光瞪着她,過了好一会儿,她說:“男朋友总得打高几分,算啦,你合格了。”
萨佛林唧唧咕咕的說:“她的胸・部這么小,她的年纪這么大,她的品味這么糟,她的言辞這么粗鲁,耶和华啊,你怎么会找這么一位女友!”
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出神的想:我的女神,我的女神。想要抱住女神阁下,她轻轻一挡,脱出我的攻势,笑着說:“不许乱来!我這衣服很难穿上,我可不想再折腾一回了。”
等我們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发现挚友先生正开着车在路旁等候,他见到我們,立即热情的挥手招呼,女神阁下微笑着說:“我见過你,英俊的先生,你似乎是位凡人,对嗎?”
挚友先生叹了口气,說:“是的,女神阁下,和你的美丽相比,我們皆是凡人。”
女神阁下惊讶的笑了起来,她說:“真是的,面具他什么都和你說啦!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对嗎?“
挚友先生說:“他被我揍過几次,因为他有些令人讨厌的毛病,但他为人還算不错。”
他们一同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我,我咳嗽几声,装出摇摇欲坠的模样,如同百岁老人那样缓缓钻入了轿车。不久,轿车启动,很快混入了夜晚红色的车灯海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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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公子穿着华贵至极的白色晚礼服,夜卉小姐穿着赏心悦目的红色低胸晚礼服,晚宴上的主人仅有他们两人,贝雷特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那张桌子就仿佛《最后的晚宴》中十三门徒与基督所围坐的那张一样大。
女神阁下似乎变了個人一样,举止贤淑,温文尔雅,說话客套,脸上始终带着勉强的微笑。萨佛林在我耳畔嘀咕道:“就像是下等奴隶走入上流社会一样,她简直吓坏啦。”
我們很快入座,雪公子客套了几句,对女神阁下发出毫无意义的轻笑。我额头冷汗直流,因为我能感到娜娜・克裡斯蒂安小姐目光中的不善与火气。
空气中仿佛充斥着危险的可燃气体,稍有火花,就会爆炸。
我抹抹汗,大声說:“王子殿下,娜娜小姐,這位便是我的女神阁下,她今夜屈尊而来,对你们展现了莫大的容忍和宽容,也展现出她的雍容华贵与优雅礼仪的万分之一,我希望你们不必心生敬畏,因为她是如此亲切而善良,即使对于凡人和俗人。。。。。”
娜娜表情冷淡的說:“如此說来,我們应该向她下跪了?”
我连忙道:“不必,不必,如果你们当真诚心如此,那在下也绝不阻拦,但毕竟咱们远来是客,让主人如此奴颜屈膝,总是不太妥当的。”
女神阁下的表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娜娜小姐眼中也燃烧着火焰,随时可能将我焚烧成灰烬。
萨佛林有些紧张,她问:“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把好好一场晚宴给搅和啦!”
我想:此乃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计谋,你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娜娜小姐站了起来,說:“厄休拉・蔷薇,你的尸鬼口气狂傲的很,你是来找事儿的嗎?”
可以看出,女神阁下原本已经盘算着如何修理我,但娜娜這般质问,她立即露出微笑,用随意的口气說:“他总是有些调皮,和其余的尸鬼很不一样。但无论他說過什么,請相信我,他的话定然发自肺腑。”
娜娜张开手掌,我见到一团白色的火焰在燃烧。她露出憎恨的表情,在火光的照耀下,宛若黑暗中复仇的女神,她說:“我也许该让你吃些苦头,女妖魔,我想我們還有些旧账要算。”
女神阁下露出无辜的表情,回答道:“你是认真的嗎?天哪,那时你不過是個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儿,我不過是教会你该如何尊重长辈罢了。”
娜娜咬紧牙关,眼神一片迷茫,似乎在回忆昔日那场遭遇。我沒意识到她们之间還有宿怨呢。
女神阁下站起身来,单脚踩在椅子上,身子前倾,摩拳擦掌,露出一副预备大打出手的架势,一时之间,宴席上满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我暗暗侥幸:這样就沒人提我的那些怪事啦。
雪公子拍拍娜娜的肩膀,又对女神阁下点头致歉,娜娜愣了一会儿,气呼呼的坐回椅子,闷着头,深深呼吸,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女神阁下有些尴尬,维持原样,似乎在找台阶下。我连忙伸出手,将桌子对面的香槟酒瓶递到她手上,她呆了一秒,做了個鬼脸,坐回原处,开始给自己倒酒。
雪公子說:“你的尸鬼非常机灵,蔷薇女士。”
女神阁下苦恼的說:“但他有些机灵過头了。”
雪公子說:“你意识到他能在阳光下行走嗎?对于尸鬼而言,這是他弱小的象征。通常只有罹患弱血症的血族制造的尸鬼才会有這样的现象,但你显然沒有這样的隐疾。”
女神阁下皱起眉头,嗯了几声,连连点头,开始不停喝酒――她這半吊子,此刻正在不懂装懂,她根本不知道這些關於尸鬼的理论,我還以为自己是什么稀罕的怪物呢,害得我激动了老半天。
雪公子又說:“但你知道他是一位精通远古咒语的巫师嗎?”
女神阁下茫然的问:“什么?巫师?”
雪公子說:“沒错,沒错。一位虽然蹩脚,但却不折不扣的巫师。我亲眼见到他施展法术,和任何睿摩尔族系所施展的法术都截然不同。”
女神阁下转過头望着我,事实上,他们三人全都在望着我,女神阁下似乎有些好奇,而雪公子与夜卉小姐的眼神中露出疑惑和猜忌,希望我做出解释。
萨佛林在我耳边說:“对啊?为什么你会知道远黑山的语言?而且居然還能将這语言念出来,你不知道這语言中蕴含的魔力足以让凡人发疯,甚至律令他们自取灭亡嗎?”她偏偏要在這时候添乱,她沒意识到我已经要装死逃生了嗎?
我觉得屁股有些痒,于是搔搔脑袋。我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卷厚重的竹书,将它缓缓展开,完整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默不作声,远远的看着這竹书。
我說:“在下曾居住于偏远之处,家中老宅之中,多有此类藏书。這卷竹书之中,曾经记载了类似于远黑山语言的文字,并以本国文字标注其近似的发音。”
萨佛林似乎被吓坏了,她說:“真的?這竹书。。。。。耶和华,你說的沒错,這确实是远黑山的语言,不過。。。。。不過這竹书的来历。。。。”
他们并不說话,我于是继续解释:“在下虽然此刻居于陋室之中,但心怀天下,苦学不缀,对這等远古文字,自幼便兴趣浓厚,因而便痛下苦功,将其牢牢记忆在脑中。在下根据克莱蒙多教授的著作,推断出远黑山文字的意思,并结合這本竹书,进一步将其牢记心中,至于這语言中暗含魔力,在下倒是一无所知。”
女神阁下愣了一会儿,忽然雀跃的拍手叫好,她說:“该隐啊,我真是太走运啦,居然找到這么一位尸鬼,他居然有成为巫师的潜质!”說着一把将我搂住,在我面颊旁轻轻一吻,满脸喜悦,笑容绽放。
夜卉小姐想要反驳,但她看不懂竹书上的文字,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在一旁生着闷气。
萨佛林飘在空中,对着竹书左瞧右瞧,一脸困惑的神情,她說:“奇怪,奇怪,难道远黑山的人横跨大陆,将文字带到了东方?這竹书。。。。。竹书应该有些年月了。。。。。但這墨水。。。。嗯。。。。我对考古不太在行,但。。。。”
雪公子笑着說:“蔷薇女士,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的這位尸鬼,目前正在我們卡玛利拉麾下效力,已经成为我的协会中独当一面的血族猎人。”
女神阁下装出惊讶的模样,說:“太不像话啦,你们把他挖走,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
雪公子叹道:“因此我时常在想:他的主人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任由他孤零零的在這黑夜中独行,彷徨的面对着未知的一切,他真是個小可怜虫,你說呢?”
女神阁下面露微笑,装作擦眼泪的模样,小声說:“真是小可怜,那可不成,那可不成。。。。。。缇丰殿下,你们协会之中,還有空缺的职位嗎?”
雪公子露出欣喜的神色,他急切的握住女神阁下的手,喊道:“我代表我個人,也代表整個卡玛利拉社会,欢迎您加入我們血族猎人协会。”
女神阁下笑了几声,看了看我,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好极了。
突然,一阵骤然而至的大风从窗口骤然而至,将桌上的香槟酒吹到,酒瓶撞翻了烛台,浓烈的酒精承载着火焰,刹那间蔓延到了我的竹书上,我惨叫起来,想要上前扑火,可脚下拌蒜,一扯桌布,桌上的摆设全部被我扯落到地上。
响声大作,食物乱飞,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在這混乱之中,我惊慌的张望,发现那来自古代的竹书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转眼间几乎已经成了火花,成了可悲的灰尘。
我露出无助的表情,可怜巴巴的伸出手,摸上了那堆黑乎乎的残留物,泪水泊泊而下,一时泣不成声。
雪公子叹气說:“我很遗憾,面具先生。”
娜娜也說:“我想协会将补偿你的损失,阁下。”
女神阁下扶住我的肩膀,温柔的在耳边安慰着我。
萨佛林說:“好在你都记在脑子裡啦,面具先生,竹书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中的內容,不是嗎?”
我說不出话,只能缓缓点头。
但在我灵魂深处,某個谁都无法探知的角落,一股欣喜而得意的情绪,在黑暗中涌动。
很久以前,在那個我已经无法回忆的时光,我已经准备好了這竹书,以及竹书上面的文字。
而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消除了。
他们相信了我的话,他们认为這一切都是偶然。
但在我的字典中,不存在偶然這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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