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黑木箱
我跟着老头,两人走出了房门。
這会儿時間明显不早了,太阳已然挂到了头顶的正当中。
不知道老头在哪儿摸索出来半块饼子递给我,我的确饿了,接過来,都顾不上掰小块,就胡乱往嘴裡头塞。
此刻我心裡头還是慌,因为不晓得老头要带我去哪儿。
還有那女人是什么人?還是說,她不是人?
村路走了小半截,周围的住户多了起来,零零散散的一些院子门口杵着妇女,莫不是在修补渔網,就是缝鞋垫。
靠得近的,就搭话闲扯。
许是她们瞧见了我,顿时有了话头,闲扯的劲儿都大了不少,隐约我听到一些丧门星,瘟神,涝水鬼的字眼。
那尖锐警惕的眼神,更像是防贼一样。
我低着头,一直跟着老头往前走,心裡头难受得紧。
走着走着,便走過了住家密集的村落,此时,两侧荒芜,满是石子的小路,让我心头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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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去罗阴婆家的路么?
差不多又走了半刻钟,一個熟悉的土屋进入眼中。
這土屋外的篱笆很简陋,细细的树枝,竹條,院子裡头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條。在院子右侧土屋的墙根,還有個小土洞。
那土洞是鸡窝,罗阴婆有养鸡的习惯,不過她养着的都是公鸡,只吃粮不下蛋。
而且打我第一次来她家那天起,我就记得她养着三只鸡,年复一年的,也沒见她宰了吃肉。
“晓得为啥带你来這裡不?”老头脚步顿了顿。
“给罗阴婆一個交代?”我抿着嘴,心头却很疑惑,同时不自然地說道:“她尸体還在水裡,我会尝试去捞起来,這会儿只是過来,也给不出来交代吧?”
“给她的交代,就不是說让你送她入土這么简单了,晓得你要遵守的禁忌是谁告诉你爹的不。”老头平静地說道。
我心头又是咯噔一下,更不自然地看着老头。
“我当年让他告诉過你,你要给接阴婆养老送终,现在她人沒了,她沒徒弟,可接阴婆這行当却不能断,她必定還有沒接完的阴,不然的话,不会有大着肚子的死女人晚上跑出来找她。你要解决的先是這個,才是捞尸体。”老头說着,就继续往裡走去。
我听得不明所以。
顾名思义,捞尸是在河裡头打捞死尸,而接阴就是给死人接生。
我晓得接阴是什么,可让我解决這個,让我去给死人接生?我只是個刚接手蠱玉的捞尸人,捞的第一具尸体還是我爹的,我怎么解决死人孕妇的事儿?
這当口,老头已经走到土屋门口,他直接推门而入。
我跟进去之后,当时脸色就变了变。
屋子正中间就摆着一口棺材,棺材盖子還是打开的,就竖着靠在旁边的墙上。
老头瞥了一眼棺材,就沒有多看,而是朝着侧边的屋裡头走。
我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棺材裡头躺着一具女尸,這尸体的腹部高高隆起,身上穿着一件黑漆漆的殓服。
殓服也就是死人寿衣,并且還是纸糊的,一眼看上去就单薄无比。
女尸双目紧闭,透着铁青苍白的死人脸,分外的吓人。
她的眉心郁结成一团,脸上的表情都有几分扭曲,就像是格外痛苦似的。
更诡异的是,棺材内侧的边缘有好几道深深的白色凹槽,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
“罗阴婆来找你,拽你出门的时候,她身上沒带什么东西吧?有沒有背着一口大黑木箱子?”忽然间,老头的话音入耳。
我一個激灵回過神来,才发现他已经进了旁边的屋子了,這前屋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赶紧往前,到了侧屋之后,才說道:“沒……她就一個人,沒带东西。”
“嗯,那就对了,她晓得自己躲不過去,把家伙事儿给留下来了。”老头說着,就在屋子裡头翻找起来。
我本来想說话,我們這翻东西,不就成了偷了嗎?
可老头做事必定有道理和规矩,他是在找那木箱?
我见過好几次,那是罗阴婆吃饭的东西,就和我們捞尸人的蠱玉卜刀,還有青麻小褂一样。
约莫又過了一刻半钟,老头从墙角的木柜子最底层,拽出来了一個黑漆漆的木箱。
這木箱可不小,得有正常人大半個胳膊长,其木质厚实,透着一股子阴翳的气息。
老头本来是眉目紧锁,這会儿脸色顿时都轻松了不少,将木箱放在旁侧的炕头上,点了根卷叶子烟,幽幽抽了一口。
那烟气儿着实呛人,我被呛得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背着。”老头忽然给我打了個眼神,還伸手指了指。
“這东西她留下来不带走,那就是等你来拿的,拿着之后,好好瞧瞧裡头的东西,再有死女人来找你,你就不用怕。還有就是,這事儿得你妥善解决,要是接阴的香火灭了,我不晓得罗阴婆那老太婆会不会从河裡头爬出来,掐了你脖子。”老头這话說得很慎重,甚至昨天晚上处理我爹尸体的时候,他都沒這么慎重。
我心裡头咯噔一下,脸色也顿时变了变:“鬼婆子,让我看,你让我学?”
“你不学,难不成让我给罗阴婆当徒弟?她怕是不会要,還有就是你這條命,不但合适捞尸,更适合吃她這碗饭,当初她也想收下你,你爹不愿意给。”說话间,老头手指夹着的卷叶子烟都要燃尽了。
我顿时哑口无言。
“走吧,你二叔要回去了,我也得拾掇拾掇,打道回府,昨晚上蒙了鬼,不過河,今晚上她得和我拼命,這事儿我管不起了。”老头又說了一嘴,不過這段话我听得一知半解,大意是晓得,细节却弄不清。
我明显沒别的選擇,老头說的也沒错,罗阴婆因为我的事儿也把命搭上了,现在她尸体不上岸,要是接阴這香火断了,她怕是才真的死不瞑目……
养老送终這事儿我现在沒完成,至少不能让她的手艺断了传承。
思绪间,我将那大木箱背了起来。
也就在這时,老头忽然說了句:“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罗阴婆好像是有過一個孩子,還是啥,回头我会帮你打听打听。”
我当时身体就激灵一下,再看老头的时候,已然是泛红了眼眶。
我本来想开口感激他,不過他却摆摆手,直接出了偏屋。
再从前屋出去的时候,我开始忍着沒看那尸体,不過我却总觉得走過棺材之后,背后就有一個阴冷锐利的视线在盯着我……
之前沒背這木箱,直视她都沒那感觉,现在被盯着的感觉却来了……实打实的是因为木箱裡头是接阴行当的事儿了。
老头脚下的速度不慢,我紧跟其后。
我俩在路過前头人多的村路时,议论的声音就更多了,甚至除了那些骂我的字眼,偷东西這些字眼也上来了……他们讲我真的不是人,罗阴婆刚走,尸体還在水裡头呢,我就上了她家,翻箱倒柜地偷东西,丧良心!
我只能够一直低着头,那些难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等走出這一段路,才总算好了一些。
回到我家的时候,二叔已经回来了。
他精神头稍微好了一点儿,脸红扑扑的,不晓得是晒得太久了,還是喝酒喝的。
和老头打了招呼之后,二叔目光再落到我身上,明显被惊了一下。
不等我說,老头就简单解释了几句。
二叔脸色连番变化了好几次,最后才叹了口气:“這也沒辙的事儿,罗阴婆可是救了阴阳你两茬命,這箱子背着就背着了,该做的事儿,你得做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說我晓得。
這会儿我也想得明白。
這裡头的东西我肯定会看,能学一定要学,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我也不能断了接阴婆的传承。
况且接阴婆干的事儿也不多,這年头,死在水裡头的人要比难产的孕妇多得多。
老头又和我二叔交谈了几句,這下我就听得清楚了,他们大致讲的就是再請一個有本事的先生的事儿,他会去把這件事情弄妥当,不過得要我二叔准备至少一條大黄鱼儿。
我当时都懵了。
我开始以为再多莫過是二两金粒子,顶破天了,要一小锭金子,可竟然是一條大黄鱼儿?
那大黄鱼,可是实打实的黄金,小孩儿手臂那么粗细,這别說砸锅卖铁,就算把我和二叔都拿去卖了,都不值一條大黄鱼儿!
先生就那么贵?這普通人十辈子都攒不出来那么多钱啊。
二叔的额头上也一直在冒汗,不過最后他還是重重点头,說让老头放心,還是那句话,钱不是問題,他会想办法弄,先生得尽快联络,他不想看着他老大一直挂在悬崖上头。
老头嗯了一声,最后他瞅了瞅我,让我注意着好自为之。
怪异的是,他在临了的时候,還叮嘱了我一句话,让我真的遇到要命的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喊救命。
這话我就听得不明所以,危险都要命了,肯定喊救命不假……
可這有什么特殊含义嗎?!
难不成,喊這两個字就能脱险?!
我本来想问老头啥意思,他却匆匆转身从我家离开,甚至我二叔要送他,他都沒让。
等老头走了之后,我刚将木箱子放下,二叔就让我先去洗把脸,清醒清醒,他也有事儿要和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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