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面的头发
這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发生!
房门闭合的最后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回到了我的脸上。
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让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我紧捏着衣角,身体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脚步声近至身旁,二叔擦身而過,一把推开了门!
不過此时,屋外空空荡荡,早已经空无一人。
清冷的月华映射而下,二叔脸上的蜈蚣疤分外狰狞凶狠,一双圆眼锐利无比,往外左右扫视。
這会儿外头沒雾气了,我心头也咯噔一下。
不過几秒钟的時間,人跑去哪儿了?
“大半夜的,啷個随随便便就开门,你晓得外头是啥子东西?要闯鬼。”
“黑黢黢的死人衣,鞋子都是蛤蟆脑壳,你认不到?你老汉沒教你?”二叔回头看我,声音透着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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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一僵,然后告诉他,我爹沒教我這些东西,只是教我怎么游泳,怎么认尸体。
不過我听村裡头人說過不少事儿,晓得蛤蟆鞋是死人鞋。
只是刚才那人的确不坏,我才沒多想,只是觉得他穿蛤蟆鞋有些奇怪。
二叔眼神疑惑,皱眉让我說清楚,不要弯弯绕绕的。
我小心翼翼地从兜裡头摸出来那一把大钱儿,如实告诉二叔之前在路上发生的事情。
二叔听完了,啪的一把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额头上都冒汗了,說我闯了大祸!我心头更是不安了,问二叔是什么意思?
二叔背着手,来回在门口踱步了好几下,他才摇头:“你爹糊涂,啷個该說的不和你多說点,咱们搞捞尸這一行,吃死人饭,最忌讳几件事儿。”
“晚上走夜路的时候莫回头,睡觉的时候鞋尖莫朝着床,来历不明的财不能收……要是动了不该动的财,就得招惹上不该惹的脏东西,你收這么多钱,這死人缠上你,也不晓得想搞什么鬼!”
“死人?!”我心裡头更不安了。
二叔瞪了我一眼,道:“他都要掐你脖子了,你還沒反应過来?!”
我哑然失声,回想刚才那动作,他当真是在掐我脖子,我一阵心有余悸。
好在二叔忽然喊那一嗓子,把他惊跑了……
“那二叔,现在咋整?把钱丢了?”我问二叔。
“丢了也沒求用,他已经缠上你了,不過莫名其妙送這么一大笔钱,也不晓得他要干個啥,明儿见了鬼婆子,一并问问。”二叔摆了摆手,說完之后,就示意我去睡觉,不要再起夜,就算是有尿也憋着。
我心裡头隐隐有了种惶然感,不過我并沒马上回房间,将那把大钱儿揣回去之后,将蠱玉摸出来,递给了二叔。
二叔明显愣住了,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不需要我說,捞尸人下水不带蠱玉是什么结果,二叔比我更清楚。
“這事儿沒那么简单,你老汉不带蠱玉,可能就是沒带着上岸的打算,他胸口插那把刀子却怪得很,问了鬼婆子,把你老汉弄上岸,再說别的。”语罢,二叔竟然直接将蠱玉挂在了我脖子上头,他拍了拍我胸口,转身进屋,回我爹的房间了。
我怔怔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拉上门回屋。
之后便是一夜无话,也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精神好了不少,心裡头的难受也压下去许多。
去了堂屋,二叔正在对付一碗大碴子粥,一小碟花生米,手旁一瓶白酒,时不时滋一口。
桌对面還放着另一碗粥,正在冒着热气儿,他用眼神示意我赶紧喝粥。
我也饿了,端起粥碗,顾不得烫嘴,大口大口地喝着。
两人一样沉默,屋子裡头就很安静,只有呼啦啦喝粥的声响。
不過一碗粥還沒喝完,外头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我愣了一下,刚抬起头,砰的一声,我家的房门就被踹开了。
外头起码站着有十来個村民。
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胳膊上都缠着白绫,每個人脸上都透着悲怆,眼中也透着愤怒。
当头的是個瘦瘦高高的男人,面无二两肉,薄唇,单眼皮。
他厉声质问道:“李阴阳,我弟弟的尸体呢?!”
“昨天說好的,给你百家米,你必须得把人弄回来,你只管刘水鬼,不管其他被你害死的人?”
我面色微微一变。
后面的村民也都纷纷质问出声,那架势,我感觉他们都要把我拽出去,去河边捞尸了。
只是我一時間,也不晓得该咋开口。
這些人凶沒错,可他们家裡头的确死人了……罗阴婆落水和我娘脱不开关系,那些壮汉的死也就和我脱不开关系……
啪!
二叔的碗重重落在桌上,他扫了一眼村民,說道:“我哥也沒捞上来,這水裡头有东西,你们不是不晓得,你们就是把阴阳拖到河边,让他下水,人也捞不上来,甚至可能以后都捞不上来。”
村民们对我二叔,還是有点儿怕的,毕竟他和我爹都同为捞尸人,刘鬼手的名号也不小。
“话都是你们說的,你们說捞不起来就捞不起来?……万一你带着李阴阳跑路了咋整?”那瘦瘦高高村民明显是硬着头皮在說,其余村民眼中也都是怀疑和警惕。
“沒错!你们要是跑路了,我們找谁去?”
“李阴阳本来就是個丧门星!這些年都溺死多少人了,還不是因为他?”
“现在出這么大的事儿,他肯定跑得比兔子還快!”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我心裡头堵得慌,格外难受。
“我不会跑的。”我抿着嘴,起身走到门口,正对着村民。
“信你李阴阳的话?那全村人都得死绝了!”其中一個村民,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伸出手,一把就抓住我肩头。
“走!马上去河边!要么你把人拉上来,要么你就去死!”他神情更为激动愤怒。這一下同样引燃了其他村民的情绪。
其他人也一并动手,我起码被七八只手一起拽着衣服。
二叔一拍桌子,陡然起身。
我也心慌得不行,用力挣扎后退。
嘶拉一声,本来就打了不止一次补丁的衣服,直接被拽得四分五裂。
又是哗啦一声轻响,清脆的碰撞声中,我兜裡头那一把大钱儿,四散而落!一半落进了我家,另一半洒到了那些村民的脚下。
我趔趄后退,脚步蹒跚的差点儿摔倒,最后被二叔用手搀扶住。
這一瞬间,几乎所有村民都愣住了。
他们都呆呆地看着地面。
下一刻,他们眼中迸发的就是贪婪,紧跟着就是疯抢!
我面色发白,二叔则是将我拦在了身后,冷冷地看着村民抢钱。
差不多得有一刻钟,村民们开始是抢,之后连我家的墙根儿都摸索了一遍,一群人這才重新站在一起。
“李阴阳,你這人果然不地道。”那瘦高瘦高的村民,舔着嘴唇瞪了我一眼。
他手裡头紧紧攥着得有三四枚大钱儿,紧的指关节都在发白。
“沒错,身上那么多钱,竟然都不拿出来?害了人沒让你偿命,你有钱总该赔钱!還要藏着掖着!”其余村民也谩骂不止。
我脸更白了,這会儿也终于反应過来,我咬着牙說道:“這钱,你们不能动。”钱是死人钱,我拿了都要被死人惦记,這些村民碰了,不也得倒霉?
我這话一落,那些村民动作都几乎一样,要么往裤腰裡塞钱,要么往兜裡装。
“不能动?放屁!害人赔命,不赔命就赔钱!這些就是利息!今儿我先给你李阴阳一点儿脸,回头你要是不把尸体捞上来,這事儿沒完!”又有一個村民甩下一句狠话,匆匆地转身从我家裡头跑了出去。
其余村民也七嘴八舌,大概說得也差不多,說给我几天時間,再上门讨尸体。
也就片刻之间,十几個村民都跑得沒了踪影……
我身体微微发抖,我很清楚,他们是不想把钱還回来。
对于這些大钱儿,我倒是不心痛,只是這当真是死人钱……
“二叔……這咋整……”我不安地问二叔。
二叔皱着眉头,說道:“這年头大家都穷成了鬼,饿成了鬼,钱就是命,都让人攥手裡了,你就是說這是杀人抢来的,他们都不会還。我們整不了。”
“事不宜迟,先找鬼婆子。”
语罢,二叔回头把剩下的粥喝完,又问我有沒有要拾掇带着的东西。
我說沒了。
他又让我去翻一件衣服出来穿上。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也沒了……我低头看地上那些碎布片,心裡头更难受。
“你老汉硬是,捞尸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必须收真金白银捞尸的主儿,硬生生让他成了悬河裡头白干活儿還要遭人骂的苦力,先走,回头二叔给你添置。”說着,二叔拍了拍我肩头,走出屋外。
很快我們就到了码头边儿上。
此刻能看到悬河面上漂着不少船,河边還是有人在晒網和补網,即便是村裡头出了事儿,打渔是谋生的手段,大部分人户依旧在干活儿。
上了二叔的捞尸船,他让我坐在船舱的竹棚子裡头,他则是在船尾撑桨。
這一幕和過往何其相似,我爹每次都這样带我上悬河。
我抱着双腿,怔怔地看着河面波涛,看着那些渔民撒網捕捞,想到我爹,我忍不住又想哭。
就在這时,我余光却忽然发现,船身右侧水面似乎有一個阴影……
就像是船挂上了什么东西,我們一直在拖着它走似的……
下意识地,我就躬身出了船舱棚子,瞅着右边水面去看。
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脑瓜子都嗡的一下!
此刻阳光通透,能看得清楚。
這是一個竖着漂在水裡头的尸体,她身体微微倾斜靠着我們船,蓬乱的头发散开,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小手……
随着水波,她时不时地冒出小半张脸露出水面,铁青的死人脸皮,紧闭着的双眼,出水之后紧贴在额头的碎发,别提有多恐怖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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