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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讣文招魂

作者:罗樵森
[新]

  我脸色也变了,惊愕地看着老头。

  他的手从我头上拿下来,眼皮都垂下一半。

  “他沒疯,反倒是很清醒。等他上岸你们就晓得原因了。”

  二叔神色阴晴不定,他紧紧抿着唇。

  我心裡头也茫然,我爹为什么要自杀在水裡呢?

  老头一杆卷叶子烟已经抽完了,他摸索着烟叶又卷了一片,叼在口中之后,便去了旁侧的屋子。

  我看向二叔,二叔像是泄了气一样,低声道:“按鬼婆子說的做。”

  约莫過了十几分钟,老头从房间裡出来,他背着一個小布包,腰间還多了一把满是锈蚀痕迹的刀,他双手背负在身后,佝偻着腰背,至于之前那根缠着白绫的棒子,则是被他横握在手中。

  二叔往屋外走去带路,我紧跟着他身旁。

  很快我們就穿過了何家村,回到了岸边。

  我和二叔重新将捞尸船推进水裡,再請老头上了船,他自顾自地去竹棚船舱裡坐下,点了烟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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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去撑船,我們刚划出去不远,我就觉得有东西跟着……

  人的第六感格外敏锐,就算是从背后看人,也一定会有所察觉。

  我下意识地朝着船侧瞅了一眼,波纹阵阵的水面上,飘着一团蓬乱的头发。

  当时我心头就咯噔一下。

  下一刻,一张铁青的脸窜出水面,她只是探出来了個脑袋,就又随着水浪沉了下去……

  只不過,那团黑漆漆的头发依旧飘在船旁边。

  我抬起右手,小臂用力往前甩了两下。

  左手快速地抽起来船舱旁的挑尸竿。

  二叔撑船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捞尸船破浪前行。

  我就依照着之前那样,用竹竿杵着那团头发,狠狠往下一捣!

  呼哧一下,头发入了水,再沒有出现……

  我稍微松了口气,可心裡头隐约還有几分不安。

  這死倒跟了我們两次,不会下一次還出现吧?

  等我們過了河,到码头旁边停船上岸,日头已经沒有之前那么浓烈,估摸着已经過了寅时。

  我正准备将刚才的事儿告诉二叔。

  二叔却驻足在岸边,他冲着河裡头呵忒了一声,骂骂咧咧道:“有怨不散,滚去找人报仇,莫要拦船!沒人管你的死事!”

  骂完了之后,他摸出来酒瓶子滋了一口,才和我說道:“来两回的死倒,怨气可不小,它想找捞尸人办事,阴阳你办的還是可以,推开它,這些事情我們管不起。”

  我赶紧点了两下头,二叔也注意到了,就让我稍微松口气。

  紧跟着二叔回头,他恭恭敬敬地问老头,灵堂在哪個地方摆,啥时候整?

  老头眯着眼睛望了望日头,告诉二叔,等天黑,就在這码头上。

  此时离天黑還很久,日头大,沒必要在码头上晒着。

  我和二叔领着老头回了我家。

  二叔和老头交涉了一会儿,大概讲的都是灵堂要用的一应物事,我本来想帮忙一起去准备,可二叔又說我和村民不对付,让我去,怕是等半夜都弄不齐活儿。

  他从家门走出去之后,屋子裡头就只剩下我和老头两個人了。

  我待在房间的角落出神。

  老头则是一杆接一杆地抽烟,忽然他侧眼瞅了我一下,道:“来一根?”

  我赶紧摇了摇头,說我爹不让我抽。

  老头笑了笑,不過他皮皱巴巴的,几乎贴着肉,笑起来也怪瘆人。

  “你晓得,为啥水裡头会有东西跟着你不?那不是她找捞尸人办事那么简单。”

  “为啥?”我茫然不解。

  “你是阴生子,大阴之命,本该是個鬼,它们当你是鬼,才跟着求你。”老头說着又咳嗽了起来,脸都快涨红了。

  我却听得瘆得慌。

  “刚才那东西,還会来的。”老头哆嗦着手将烟塞到唇间,他吸了一口,仿佛才止住咳嗽。

  “那是死倒……捞尸人决不能帮死倒,给鬼伸冤是忌讳,要命的……”我咬着牙解释。

  老头不讲话了,他眯着眼睛看门外。

  我也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动。

  也不晓得過了多久,外边儿的日头成了暮色将至,二叔总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不過他手裡头并沒有拿什么东西,只是满脸通红,明显是累得不轻。

  “鬼婆子,齐活儿,我让村长去摆灵堂了。”

  “马上就要天黑,你看啥时候過去?”

  老头瞥了我一眼,道:“拿一样你爹的衣服,跟我走。”

  我赶紧起身,去了我爹房间,从他床头翻出来了一件皱巴巴的汗衫,夹在腰间。

  跟着老头和二叔去码头。

  今儿天边沒有火烧云,夕阳孤零零地在天边挂着,缓慢落下。

  朝霞代表着月朗,若是沒有,怕是晚上得下雨。

  下雨天并不利于捞尸……

  约莫一刻钟后,我們来到了码头。

  一條得有快两米的长桌,上头摆着三個大托盘,其中分别盛着猪头,牛头,還有羊头……

  明显,這三個牲畜都刚宰杀不久,托盘裡头也是溢满了鲜血。

  忙活的不只是村长,還有几個村民。

  托盘后头,摆着一個灵位,灵位上边儿工工整整地刻着几個字。

  “悬河捞尸人之灵。”在灵位和托盘之间,有一個小香炉,裡头点着三长两短的香,旁边则是两根大红蜡烛,幽幽燃烧着。

  至于长桌脚下则是一個冥纸盆,正烧得火焰汹汹。

  “刘鬼手,妥了。”我們刚走上码头,村长就快步走過来,和二叔打了招呼。

  二叔从兜裡头摸了摸,排出来得有四五個大子儿,交给了村长。

  村长脸上笑容更多,其余帮忙的村民也都朝着我們這边凑头。

  “成,還有啥事儿,你再找我!刘水鬼的事情也是村裡头大家的事,肯定有什么帮什么。”村长說道。

  二叔摆摆手,村长才领着人离开。

  我心裡头却不太是滋味儿。

  他们压根沒那么觉得,只不過是二叔给的钱多而已。

  天,完全黑了。

  老头来到了灵案之前,他伸手将我爹的灵位拿了起来,左手则是在那些托盘裡头来回沾了沾,整個手已经浸满了血。

  接着他将三牲的血涂抹在了灵位上。

  好端端的灵位,顿时变得血淋淋的,阴气森然。

  尤其是我爹的名字,就像是要从灵位中跳出来了一样。

  他将灵位重新摆放回去。

  忽然他冷不丁地說道:“李阴阳,你沒有发现問題么?”

  我心头一紧,目光极力从我爹灵位上挪开,我摇摇头,表示啥都沒发现。

  老头努了努嘴,示意我看香炉。

  我這才发现,香炉上的香,灭了。

  “为啥……我爹不吃香?”

  “因为他還不在,你得先招魂,他来了之后,你才能去捞尸。”

  老头摸出来一把细长的匕首,他直接伸手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轻轻在食指上一划,我猛地缩手躲闪,刺痛传来,同时還有温热的血液流淌。

  “在你爹的衣服上头写几個字,甲申年,丙子月,壬戌日,用你這根指头。”老头平静地說道。

  我抑制住微跳的心,将夹在腋下的衣服拿下来,用食指写下来了那几個字。

  老头又继续低声念别的字样,让我接着写。

  片刻之后,他语罢,我也停了下来。

  這会儿食指已经有些麻木了,写了不少血字,甚至都不再渗血。

  汗衫的表面已经有一半都是血字,形成了一個讣文。

  “甲申年,丙子月,壬戌日。”

  “养子李阴阳,深荷养父刘水鬼抚育之恩,不可使父亡水中无人问津。奉何氏神婆之谏,祭三牲为告,神其鉴之。“

  我怔怔地看着這讣文,却觉得周身冷冰冰的,好似身后有人瞅着我一样。

  “烧了吧,若是火灭了,就打道回府,要是烧起来了,你就喊,不孝子李阴阳,請亡父刘水鬼魂归。”老头瞥了一眼冥纸盆,平静叮嘱。

  我将汗衫投入了火盆之中,火势顿时更凶。

  其实我整個人都身体绷紧了的,格外紧张的盯着火盆,這会儿火苗都差点儿窜到我头顶了。

  我心跳都漏了半拍,不過這火势,却让我更是一喜。

  要是灭了,今儿肯定沒机会,不晓得還会出啥事情!现在這情况,就是代表能招回来我爹?!

  思绪瞬间落定,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喊道。

  “不孝子李阴阳,請亡父刘水鬼魂归!”這一嗓子喊出来,开始我声音很大,很厚重,后面就变得尖锐起来!

  那不是我想的尖锐,而是不受控制,好似四肢百骸都在钻入冷气,我打了個寒噤。

  “再喊!”老头面色严厉,忽然喝道。

  我身体颤抖无比,扯着脖子,更为尖锐地喊道:“不孝子李阴阳,請亡父刘水鬼魂归!”

  嗤嗤一声……

  那本来灭着的香,竟然燃了!

  幽幽的白烟缭绕上升,环绕在我爹的灵位之上……

  身后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更强,更凶。

  我打了個寒噤,猛地回過头去。

  此刻的悬河水面,幽幽静静,沒有任何水波。

  大约在二十多米外的地方,有几块凌乱的木板漂浮着。

  那透着黑意的柳木,不正是捞尸船的残片嗎?!

  我爹的捞尸船,浮上来了!

  “好!老子去捞尸!”就在這时,二叔咕嘟咕嘟灌了半瓶酒,粗重的說道。

  “你下去,你要死,得让孝子去。”冷不丁的,老头又說了一嘴。

  他走到了我的身侧,微眯着眼睛看着我。

  那种注视,让我身上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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