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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君此一别

作者:顽城
金士麒把大部分亲兵都留在了学院,等待小公子放学后保护他回府。[]田师傅则立刻赶往偏院,传令亲兵整装待命。 金士麒自己则带了两個亲兵前往营造司。 营造司的手续比预想的简单,那张孙元化手书的公文递過去,立刻有官吏操办起来。那薄薄的一张纸,就是“兵部”向“工部”下的订单。官吏们把“二百两”记在账上,最后会归在关辽军的本年总预算中。 但是接下来就有麻烦事儿了,主事的官吏先是說人手紧张,很多工匠都赶着修造车辆;又說大敌来袭,要留下人手承接各营的修造任务;最后又說天色已晚,工匠们都已经回去睡觉云云…… 看着那個肚满肠肥的小官吏的一张臭脸,正在嘴巴翻腾、吐沫飞溅。刹那间,一股怒火在金士麒的胸口腾然而起。他愤恨地想着:你别把本公子当雏儿,我前世活了二十多年,虽沒吃過官场的猪肉,但见過无数的猪跑! 金公子冷笑一声,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官吏,“直說吧。是银子不够?” “這……”那官吏嘻嘻笑着,“少将军爽快。咱這营造司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地方,上上下下都要打点着。還有小将军你是监造,按规矩是要分三成。” “我那份,你们分了吧。還有這個……”金士麒一挥手,“咔”地一声把剑插在桌面上。他握着剑柄森然道:“明日正午必须完工,我要带着货去宁远。” “宁远?”那官吏吓得站了起来,心想今天倒霉了,遇见一個不要命的。 “沒错,我是去送死的。”金士麒“刷”地拔起了剑,在那官吏的肩膀上敲着,“我不在乎,死之前多拉上一個倒霉鬼!” 此话說得甚是狠毒,吓得那官吏连连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士麒的脸上也是突然有变,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那把剑正颤抖着。 “我在干什么!”金士麒的心怦怦乱跳。“我怎么变得這么凶残?” 在前世裡,他每天接触那么多调皮捣蛋的学生,偶尔還有更混蛋的家长,還有那些道貌岸然的领导之流……但他几乎一年都不会生一次气。(就到)但他刚刚来到這大明朝才三天,就一气再气。前日对着吴三桂砸砖头、戳长矛。昨日裡由于吴襄的挑衅,他竟做出“持弓射马”那种残忍的事情。现在竟然敢对别人挥剑…… “這不是我啊!”金士麒惊呼。 突然间他醒悟了——他变得如此冲动,跟這具身体有关! 他的记忆和思想虽然来自未来,但性格却受到這具身体的影响。沒错,這身体裡的基因,還有那些腺体——什么胰脏、脑垂体、甲状腺,還有最重要的那两枚蛋蛋,那都完全继承于之前的那位金府大公子啊!难道自己也将是個狂妄急躁、放荡不羁的大种。马? “不不!我只想追到苏莫儿,就心满意足了。”金士麒真心发誓,但却不敢肯定自己能否做得到。一想到那女孩,尤其是她那眉宇间一股惹人的风情,還有走动时那轻盈的身子,如果把她抱在怀裡……“糟糕,荷尔蒙又飙升了!” “我要压制心裡的野兽……”金士麒暗想。 那小官吏却是吓坏了,不停地劝公子理智!理智!我那份银子给公子你! 金士麒点点头,缓缓收了剑。那小吏便进一步解释:营造司裡的工匠们确实是已经放工了,如果公子不嫌弃,我這就亲自帮你干活。金士麒忙說不必,請他去找一位姓苏的木匠,那木匠手艺高超,名震关内外,早就应该加工钱了…… 那小官吏忙称是,慌忙而去,亲自寻了苏木匠来。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苏木匠满身霜雪地被拉了进来,金士麒忙迎上去:“大叔,又要麻烦你啦!” “有事儿就說事儿!”苏木匠木然地回答,不看他。 哎?昨天咱们俩不是很亲近的嘛……金士麒暗想着,难道是這官吏在场,大叔有些拘束? 但時間确实紧张,金士麒忙把孙元化的制作要求给他讲了。苏木匠默默地听了需求,便說這东西简单,今晚上制出样品,明日一早等工匠们都来了,只要一個时辰的就能造好。 金士麒依了此言,便立刻绘图制造样品。 孙元化提出的制作要求,是制造两种不同距离的测距尺。[]這便透露了一個重要军情:“200步”和“600步”,分别对应着明军小型火炮和大型火炮的射程。 “600步”大约是一公裡的距离。那么远的一個人,高度仅相当于篮球场对面的半截粉笔,已经达到了這种“肉眼几何测距法”的极限。若要再远,就必须用光学透镜了。 金士麒仔细绘制了两种测距尺的线稿,设定长度分别是4尺和6尺。他還结合自己今日比箭的经验,在每根尺子上规划了两套准线和刻度。其中短测距尺分为“0~50”和“0~200”步,长测距尺则为“0~200”和“0~600”。這样子就可以一尺两用,在中近距离测得更快更准。 “不知道那些傻大兵会不会混淆。”金士麒担心着。 苏木匠的手艺真是沒得說,亦如既往。他选了木料便开工,不過半個时辰,便拼合了那两根长长的测距尺。做工依旧是严丝合缝,笔直流畅,宛若工艺品一般。 但是苏木匠今晚的情绪明显有問題。前前后后,他只是闷头干活,根本不搭理金士麒。眼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就造好了两件样品,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金士麒生怕再沒机会交流,忙找着话题凑趣儿。 “大叔,听說连徐光启老先生都赏识你呢?” “嗯。” “大叔,你手艺這么好,是否也经常干私活攒点小财?” “沒。” “大叔,你還年轻,怎么不再找個婆娘?” “大叔,你還不晓得吧,孙大人跟我关系可好着呢,我們谈笑风生!” “哼!” “大叔,孙大人他……”忽然,金士麒决定暂时不說拜师的事情,等以后时机成熟时,再作为杀手锏使用。“孙大人我今天可见到了,我們都在赞赏你那弓造得好呐!這尺规其实就是……” “公子!”苏大叔终于抬起头来,“我可以走了嗎?”說完,他不待容许便转身而去。 金士麒心中疑虑:這大叔帮我制作弓箭的时候,对我的态度不是不错嘛!昨天我胜了比赛,那荣耀也有他的一份啊!怎么反倒怨恨起来? “路上黑,我送你一程!” 苏大叔知道他惦念的是自己闺女,又气又惶恐,忙撒腿就走。金士麒当然不会放過,带着属下就跟了上去。前面走得匆忙,后面的亦步亦趋。那木匠家倒是很近,不多时便到了。 “谢公子相送。”苏木匠拍开家门就赶紧进去。 “大叔再聊一聊……”金士麒刚赶到,那门就关闭了。 這大叔,真是古怪啊。 金士麒心中懊恼,呆呆地站在凄冷的雪夜中。就這么走掉却心有不甘,他便拍拍房门,道:“大叔!莫儿姑娘……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关了。此一别,不知何时才相逢。不過請大叔和妹子勿挂念,我命好,会逢凶化吉。” 金士麒又等了片刻,见那房门沒有动静,转身便走。 他刚刚迈出两步,忽然传来了木门的吱嘎声。他忙转身,正看见房门已经打开,正掩着一個俏丽的脸庞。 “你?”莫儿轻呼一声,蓦然望了金士麒一眼。 一眼就够了!霎那见,她眼睛百般情愫表露无遗。金士麒心头一热,暗道:莫儿,你真的牵挂我。 她已经侧過脸去,不敢再言语。 苏木匠已经抢了出来,惊讶地瞪着金士麒,“公子說的是出关?” “正是。”金士麒,“带着鄙府的私兵,护送孙初阳大人去宁远,之后去觉华岛。” “嗯……”苏木匠应了一声,“公子,保重。”他此刻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些感情。 老木匠正要关门,莫儿却把门按住,“爹……我說几句话。” “……”苏木匠惊愕地瞪着女儿,片刻后說:“你屋裡說,不许出去。” 莫儿点点头,一手扶着房门,只侧着脸躲在黑暗中。背后是暗淡的油灯,金士麒忙把属下的风灯照了過去,金灿灿的光芒正勾勒出那一副幽美的脸庞。 金士麒踏上两步,却不敢太近。他的心怦怦跳,心想现在虽然隔着一道房门,但這算是第一次……约会? 忽然,他发现莫儿身上披着的那件长棉衣,应该就是昨天射箭之后偶然相遇时的那件。他喜道:“莫儿,昨天是你嗎?你真的来看我比箭了?” 莫儿紧紧抓着那门,未作回答。 “一定是,我记得你的眼睛。”金士麒心裡焦急,便动用悲情:“莫儿,明天我就出关杀敌,也许能回来,也许……我不求你等我,是我一厢情愿……” 话未說完,莫儿突然转過身子,她凝视着他,“昨天,你为何說那弓是我爹造的?” “事实如此啊!”金士麒忙道。 “好多人来打听此时,我爹他不懂,還到处炫耀……后来我才明白,你是在使坏!” “我?”金士麒莫名其妙,“哪裡坏?” “你四处宣扬,就是为了让那吴三桂嫉恨我們,让我們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莫儿,不是這样!我蒙冤在先,只能說出事实。還有那吴三桂你也不用怕他,他爹是宁远的守将,迟早也要出关去。”金士麒走近了一步,“即便他来你也不用怕,有我在,我保护你!” “果然!”苏莫儿哀叹一声,接下来的声音便已经很决然:“金公子,你是逼迫我!”她的眼中忽然涌出泪光点点,“你如此设计,是让我只能依附于你,才能活下去……你就靠着這法子,得到我?”說着說着,她的嘴唇又开始颤抖了。 她恨恨地說:“你卑鄙!” 金士麒顿然明白了,自己的所作作为,莫名中竟给這匠户父女造成如此大的压力。他当然沒想到這一层利害关系,更沒想到莫儿外表虽然柔美,心性竟然如此刚劲不阿。 苏莫儿擦了一把眼泪,忽然便抓着房门要关上。 金士麒紧紧抓住房门,忙道:“沒错!我以前确实是混蛋。但自从被你咬過一口,我心裡便再容不得别人。你此刻恨也罢、怨也罢,但迟早一天,你会明白我真情实意!” “承蒙公子错爱,小女高攀不起。”說完,她紧紧推上房门。 “莫儿!”金士麒面对着挂满霜雪的木门,“我问最后一句,昨天我比弓箭时遇见的,是你嗎?” 许久之后,房裡传来一声哭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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