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救命稻草 作者:未知 我从来都是一個搞技术,做幕后的。 大学的时候,我是学校话剧社的编剧。上班之后,我是广告部幕后的文案支持。辞职之后,我闷在家裡写专栏。 所谓“谈判技巧”,对我而言,是這個世界上不可抵达的高峰。 王晓不一样,他从大学就是外联部的部长,毕业之后找工作,也是靠着出色的推销技巧瞬间找到了销售的工作。在家屁都放不好一個,出门口吐莲花,业绩拔群。 我就算靠想象想出什么迂回的方法,也绝不可能骗得過這個老油條。 我和王晓在咖啡馆约见,他還带着他的律师。 他的律师是個千娇百媚的美女,职业装下头的腰身柔软得出奇。 “蛇精。”我心想。 吴律师扮演的雇佣兵在热带丛林大战蛇精的画面挥之不去之时,眼前這位美女已经跟我過完了离婚协议书的內容。 如我所料,關於孩子的部分,只字未提。 “孩子呢?”我直截了当地问。 美女律师睫毛浓密的眼睛眨啊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问我:“您和王先生不是沒有孩子嗎?” 我不理她,直接问王晓:“珍珠怎么办?” “你先养着啊,咱们不是說好了嗎?” “我先养着,你们回头又要领回去怎么办?”我问他。 “怎么会?”王晓也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 “我要求加一條,男方婚外生女由我抚养,男方虽然是监护人,但是不能违背孩子意愿把孩子强行带回去。”我用手指头戳着协议书,力求显得不可辩驳。可是這句话說出来都很可笑。孩子的意愿?不說以后,她现在才六個月,她能有啥意愿?我能說爸爸一抱她就哭,我一抱她就不哭? “程女士,這是违法的,而且和您二人的离婚沒有关系,不能加到這個协议书裡。”美女律师嘴角勾着一丝不屑。 “我抚养违法,那就写姥爷。孩子由姥爷抚养。”我忍着心虚,继续戳协议书,“還有抚养费,孩子姥爷负责抚养,父亲得出抚养费。這得加进去。” 美女律师翻了個白眼正要开口,王晓打断了她。 “程雪你傻不傻?”他语气却相当温柔。我一听這個腔调就觉得不妙。 “他可是個外人,你怎么能相信他?咱们俩多少年了?我知道你心疼孩子,我還能跟你抢不成?” 他伸過身体来拉住我的手,我瞥了一眼旁边的美女律师,发现她已经把头转向一边。 “十有八九就是此人,”我心想。 “這個孩子你愿意抚养,我真的很感动。咱们一直也沒有孩子,這個孩子能填补你的遗憾。就請你好好把她抚养成人。” 這话說的,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過好像是哈欠带出来的。我猜他谈客户的时候,不可能用到這么拙劣的演技。 “你是不是准备好要再婚了?”我說。 “你瞎說什么呢?”王晓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天天闲的沒事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想起我备孕期间歇斯底裡,曾经也說過“你是不是有外遇了”這样的话。那個时候王晓气极了,冲我一顿狂吼。我多天真啊,我居然以为他是真的被我冤枉,非常悲愤。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美女,她垂着长长的眼睫毛。 不管是不是她,横竖跟我沒有关系。 “离婚的事不着急,下次我也带来我的律师,我們好好聊聊。孩子的事情沒說定,咱们也不能就這么胡乱签了是不是?” 我提包就走。 王晓追出来拉住我,嚷嚷:“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還啥都沒說呢,他就說:“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沒有,你能不能别像個泼妇一样?” 此地无银三百两,古人說话就是水平高。 我懒得理睬他如此迅速结下的桃花缘,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要儿子,你爸妈想要孙子。无论你怎么努力,以后都跟我沒有关系,可是珍珠你们不稀罕,你就给我,好不好?” 他不耐烦地說:“谁說不给你了?不是在你家呢嗎?” “监护人是你,抚养权在你手上,我含辛茹苦付出艰辛努力把她养大,哪天你一高兴,又要回去了,我怎么活?” “抚养权不能给你,這又不是我說的,這是法律說的。如果法律說我放弃抚养权你就能领养,那我不第一時間就签字了嗎?” “既然如此,你把抚养权交给邢安安的父亲,這又有什么不可以?” “程雪你是不是法盲啊?這根本就不允许,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是這孩子的监护人,你随便出去问,哪有姥爷跟我抢孩子的道理?”王晓双手抱胸,可惜一点胸肌也堆不起来。“再說了,那個老头,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会不会拐了孩子跑了?我這不也是为你好嗎?” “他年纪這么大了,能跑哪去?” “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們啊程雪?我到底哪招你了,我亲生的女儿人都交给你了,你到底在這闹什么?” 我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這么大喇喇地问我“到底哪儿招我了”,一时之间我還真答不上来。 我的表情把王晓激怒,他吼道:“我告诉你程雪,孩子放在你那是可怜你,我說一句要回来,立马就能抱走!” 這人一开始還怕我虐待孩子,现在又一副吃准了我沒有孩子不能活的嘴脸,拿孩子来威胁我,仔细一想,這不是我自己露的底嗎?三句话不离孩子的人,不是我嗎? 所以說,直来直往永远是谈判中最糟糕的選擇。 我也摆出一副牛哄哄的嘴脸說:“我也告诉你,王晓。我认真跟你计较财产,你可剩不下什么。你成了穷光蛋,那种美人儿還愿意跟你?” 說完我定睛看了一眼王晓有沒有气急败坏,他确实气急败坏。看完我撒腿就跑,我得稳住。 跑远了,我又想,邢大爷就那么值得信任么?我這么信任他,不過是凭借“直觉”。他往那儿一站,就看得出他是個可靠的人。他拿起拖把,就实实在在地拖地。 只是因为他哄孩子的背影像一個我从来沒有见過的好爸爸,仅凭這些我就能认定他是個好人? 仅凭他口口声声說什么“這個孩子是老天爷让安安给你生的”我就确信了他是真心实意想让我养這個孩子的? 他偷偷摸摸溜达到我的小区,接近我和孩子,偷偷考了育儿嫂执照潜入我的家,姜太公钓鱼坐等我急得要死請他来帮忙,现在又四两拨千斤挑唆我帮他争取抚养权。 如果這一切都是阴谋呢? 如果他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立马就卷铺盖卷逃走,我上哪說理去? 我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昨夜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倒了一杯热牛奶给我,還轻轻拍我的后背。這么温暖的手掌,我已经三十多年沒有接触過了。 我唯一能確認的,只有王晓和他的一家是不可信任的。他们眼下推诿责任,事后必然反悔。正如他们口口声声求我别离婚,眼下又急着把我一脚踢开。 我還有什么選擇? 拿不准的话,干脆跟邢大爷结婚得了。 我心想。